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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February 27, 2015

政治网络空间是否wild wild west?

政治研究院的研讨会


2015211日,我接受了国大政治研究院(Institute of Policy Studies, IPS)的邀请,出席一场两个小时的研讨会。

研讨会的课题为“评估政治网络空间的合理性”(Assessing the rationality of political online space: man and machine),网络空间指的是非官方的本地博客网。

与会者除了IPS的研究员外,还有来自新加坡管理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的学者,政府部门的公职人员(媒发局MDA,通讯与新闻部MCI,内政部MHA,总理公署PMO,总检察长室AGC,律政部Ministry of Law,职总NTUC,科技研究局A*STAR,文物局NHB),咨询公司,国会议员,以及自由撰稿人与博客。我以自由撰稿人与博客的身份参与讨论。

关于互联网,尤其是跟政治相关的非官方网站,所受到的负面评语也是最多的。这类网站既是wwwworldwide web),也是无法无天的wild wild west。它们被形容为非理性,两极化,而且还匿名,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政府一向来都认为互联网缺乏管制,许多人躲在大衣背后发表煽动性、谩骂性的言论,却不敢承担法律与社会责任等。

为了加强管制,政府走出第一步。从201361日起,密集报道新加坡新闻,并有一定本地浏览量的新闻网站,必须向媒体发展管理局(MDA)申请执照,并缴交保证金。

本地的政治博客网是否目无法纪?


本地的政治博客网是否真的那么wild wild west?研究员引用20146月及7月的197个本地博客网站,超过1000份文章来进一步探讨。这些被纳入“政治博客网”范畴的本地博客,必须在这两个月份刊登至少一篇政治文章。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两个月份,是因为这是个不寻常的时刻。690万人口白皮书、外来人口、组屋与公交费等余波未了,公积金、李显龙控告博客鄞义林(Roy Ngerng)、粉红点与卫道人士互不相让、图书馆的“企鹅事件”等相继浮台,互联网热烘一片,是个进行学术研究的好时机。

以下是一些研究结果,可能在大家的想象之中,也可能出乎意料之外:

作者身份:56%公开,44%匿名。

客观性:28%的博客完全一面倒, 72%的博客表达出客观的内容。

情绪性:54%冷静,46%激动。

政治文章偏多的博客网站中,53%反政府,22%中立,10%亲政府,15%不提政府。

政治文章中和的博客网站中,47%反政府,18%中立,6%亲政府,29%不提政府。

政治文章偏多的博客,文章比较客观。

作者身份公开的博客,文章比较冷静。

比较客观的博客,也是比较冷静的博客。

比较主观的博客,也是情绪比较激动的博客。

博客客观或主观的态度,跟亲政府或反政府之间没有直接关系。换言之,亲政府的博客可以很主观也可以很客观,反政府的博客亦然。

博客的情绪表现,跟亲政府或反政府之间没有直接关系。换言之,亲政府的博客可以很冷静也可以很激动,反政府的博客亦然。

中文博客的内涵


近年来我以中文书写为主,因此对中文、英文、甚至马来文与淡米尔文的博客生态的对比深感兴趣。在这方面,研究员回答了我的提问。他们认为也许受到文字、中华文化与价值观的影响,中文博客比较有修养,彬彬有礼,善于通过辩证来分析他们的立场。这些都跟英文博客有强烈的分野。

淡米尔文博客主要是新移民。他们绝口不提本地政治,反而是针砭印度的政治局势。他们也少用辱骂的词汇。至于为何他们入籍新加坡后,却对本地政治噤若寒蝉,研究员也觉得十分好奇。

由于负责马来文博客的研究员不在场,因此马来文的博客生态就此打住。

众人的反应


大家是否接受研究员所观察到的新加坡博客网的政治生态?

回答上述问题,我们能不能够接受学术研究是保持中立的,是一个重要的关键。从研究员发表报告的态度,以及与会者,包括一些政府部门职员的反应,我觉得在现阶段是可以认同其中立性的。

一些与会的政府部门职员针对某些研究结论提出看法,甚至为反政府的博客文章辩护,认为好些博客其实是对事不对人,出于对政策与民生的善意,但可能被错误地归纳为反政府的范畴等。

从众人的反应,至少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

博客网并非wild wild west般的无政府,不遵从纪律。政治含量高的博客文章,不论是亲政府或是亲反对党,都通过客观分析,实事求是。

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在这个非官方的民间场合,大家都可以自由理性地阐述各自的观点。这是民主社会必须做到的包容方式。


(1963年社阵群众大会:政治可以令人疯狂,但根据IPS的研究报告,本地非官方政治博客网不是wild wild west。照片摄于Defining Moments 特展)

(1961年人民行动党群众大会:政治可以令人疯狂,但根据IPS的研究报告,本地非官方政治博客网不是wild wild west。照片摄于Defining Moments 特展)

((2011年工人党群众大会:政治可以令人疯狂,但根据IPS的研究报告,本地非官方政治博客网不是wild wild west。照片摄于Defining Moments 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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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February 20, 2015

企业管治(Corporate Governance):蓝与白的国会交锋

不平静的农历新年前夕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晚,219日才年初一,叫人望穿秋水。农历新年前一个星期,212日与13日两天国会,针对审计总长(AGO)对工人党管辖的阿裕尼后港榜鹅东市镇理事会(AHPETC)的2012年财政审核报告提出动议。

经过一年的审核后,AGO的报告在2月6日农历新年前出台,紧接着国会立刻开会,由国家发展部长许文远先生提出“强化法律框架,加强市镇会监管”动议。在时间点上,似乎有意凸显事态的严重性。

审核报告所指出的最严重的疏漏是企业管治不当,AHPETC聘请的管理与服务公司FMSI与FMSS的老板都是市镇会的主要管理层,而且还是夫妻关系,因此有暧昧的嫌疑。两天下来,各重量级部长轮流出马,务必打到工人党头破血流,永无翻身之地。

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国会辩论背后的政治意图。表面上看来,白衣人洋洋得意,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新年。蓝衣人开年不利,过年的心情未必好过。

(在政治角力下,一笑真能泯恩仇吗?2011年李显龙的新内阁就职典礼上,刘程强问邻座的李光耀可否跟工人党合照,李光耀答应了,彼此还寒喧几句。)

他们怎么说?


实际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么说,是惊讶于一些现政府的忠心支持者,也是退休的前高级公务员的“咖啡话”(coffee talk)。他们有钱有闲,又有丰厚的退休金养老,没有不支持执政党的理由。他们竟然改变了一贯的思维,认同AGO最多只找到管理失当的佐证。既然蓝衣人没贪没骗,顶多只能说蓝衣人不善理财。他们甚至认为执政党摆出得理不饶人的高姿态,却无视各个政府部门都有过类似的闪失。执政党动用政府资源来打击对手,可否归纳于合法滥用公款的范畴?

强力抨击蓝衣人管理失当,甚至抵触法律,必须追讨每年160万元人民公款的是外交兼律政部长尚穆根先生。尚先生得出这个金钱上的结论,是因为AHPETC所征收的管理费比市场价格高。市场价格是根据人民行动党的市镇理事会的管理费推算出来的。

由于AHPETC跟淡滨尼集选区和白沙榜鹅集选区近在咫尺,数年下来,已经成为政治对峙的竞技场。这场从国会外杀入国会内的血腥,由淡滨尼集选区的部长级议员王瑞杰先生出头是最合适不过的;而尚穆根引用的国家发展部的数据,也牵涉到白沙榜鹅集选区。

殉道·遁道


为什么说民主社会的国会充满血腥呢?许文远表示,碰到AHPETC这种不入流的管理(王瑞杰说已经腐朽了),当年的日本武士已经harakiri,切腹谢罪了。

许先生身为虔诚的佛教徒,相信无意让武士道死灰复燃,要新加坡人殉道。倒是他的遁道功力在新媒体上热气腾腾。国家发展部为盛港西一块非盈利的华人庙宇地段招标,结果由商业公司获得。该商业公司公开表示它并非什么善男信女,投标的目的无非是设立骨灰安置所赚钱,计划都写在标书里。许文远在上个月的国会上却将对方比喻为祝英台,把他这个梁山伯给蒙了,就这样躲在祝英台的石榴裙下溜之夭夭,否定国家发展部失责。

许先生的祝英台的故事只讲了一半。到头来梁祝相爱,祝英台投入梁山伯坟中,化作彩蝶,双宿双飞。梁祝被列入中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许先生假借文化遗产,化身梁山伯逃生后,还刻意跟祝英台斩断情丝。改写过的梁祝剧情,温馨的爱情变得很冰冷。

许先生的做法只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如法炮制。在担任卫生部长期间,已经大言说可以开开心心地花$8去“开心”,在中央医院动心脏绕道手术了。这番话一路来都成为社会大众茶余饭后的笑谈。虽然许先生在被追问下尝试澄清,如公务员的医药福利、他花钱购买的医疗保险和附加利益等,但已经无济于事。

淡滨尼集选区,白沙榜鹅集选区


王瑞杰趁机出头,为他的淡滨尼集选区增值。在这场政治角力中,黄瑞杰犯下一个道听途说的错误,就是将另一名工人党非选区议员余振忠拖下水,在国会中指责余振忠听到居民针对AHPETC之事问责,竟然没有回应,掉头就走。余振忠在他的博文回应中坚决否定这项指责,他表示王瑞杰所指的是工人党在白沙榜鹅集选区沿户家访时探子的反馈。余振忠说这是无中生有,随行的党员也表示没发生过此事。

我觉得王先生本性善良,绝对可以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部长。他大可就事论事,却选择照念不晓得是谁为他准备的讲稿,无从对证下,有违过去的人民行动党铁齿如山的高风亮节。

尚穆根引用许文远的部门所提供的管理费数据,指出AHPETC对商家的收费不合理。尚先生说了实话,但并没有说出全部实话。就白沙榜鹅集选区而言,实际情形是EM Services这家管理公司突然良心发现,大幅度调低了原先跟AHPETC相近的收费。

关于EM Services,它是HDBKeppel Land合资的管理公司,1988年成立。多年下来,累积了相关的管理经验。目前,EM Services管理人民行动党的9个市镇会。


(EM Services. 资讯来源:EM Services 网站

HDB是国家发展部属下的政府机构,资金来自人民公款。Keppel Land 的主要股东是Keppel Corp和淡马锡控股,而Keppel Corp的主要股东是淡马锡控股。显然的,Keppel Land是一家政联公司,全民也在不知情下拥有一些股份,入主各市镇会。

照理在商言商,EM Services绝对有条件投标AHPETC的合同,但并没有这样做。

刘程强和李丽连都在国会中举出实例,阐明没有其他公司参与市镇会的招标。李小姐心平气和地指出,榜鹅东在政党交接期间面对承包商打退堂鼓的事情。私人承包商不敢接AHPETC的工作并不是有钱不要赚,而是所冒的政治风险太高,有黄金都不敢捡。这里头的政治因素显然远远超过专业考量。

企业管治


AGO的报告指出工人党市镇会的企业管治严重失漏。什么是企业管治?企业管治综合了程序、惯例、政策、法律及组织机制,主导公司的日常运作。这是当代的企业管理概念,也是接下来ISO9001品质管理模式改进版的新目标。

优良的企业管治体系至少在财务上达到两个要求:

第一是“问责与审核”:管理层为每一财政年度编制出真实及公平地反映业务状况的财务报表。

第二是“内部监控”:管理层必须落实有效及良好的内部监控系统,保障股东利益及资产。以市镇会而言,股东指的是选区内的居民和商家。

AGO的审核报告指出:

3.2 The major lapses include the following: (主要疏漏)

(a) failure to transfer monies into the sinking fund bank accounts as required by the Town Councils Financial Rules;  (没有及时将钱拨入累积基金)

(b) inadequate oversight of related party transactions involving ownership interests of key officers, hence risking the integrity of such payments;   (对关键人员的权益缺乏监控机制)

(c) not having a system to monitor arrears of conservancy and service charges accurately and hence there is no assurance that arrears are properly managed;  (没有杂费与服务管理系统)

(d) poor internal controls, hence risking the loss of valuables, unnecessary expenditure as well as wrong payments for goods and services; and (差劲的内部监控、财务管理)

(e) no proper system to ensure that documents were safeguarded and proper accounts and records were kept as required by the Town Councils Act.  (没有适当的文件与账目记录)

3.3 Unless the weaknesses are addressed, there can be no assurance that AHPETC’s financial statements are accurate and reliable and that public funds are properly spent, accounted for and managed. (除非这些弱点都获得改善,否则难保市镇会的财政报告准确可靠,也难保公款获得妥善处理)

平心而论,AHPETC20112012年度报告都不达标,连市镇会聘请的独立审计师那关都过不了。AGO报告书中的3.2a与3.2e关系到标准运作程序与人为疏失,3.2c的解决方法是一套完善的电脑系统,如今市镇会已经拥有这套系统。只要稍为注意,这三点都不难纠正。

3.2b与3.2d是无论小公司或大机构都必须遵守的机制,工人党有必要在管理与执行方面下点苦功。如果他们需要AGO来提点,相信正在筹备中的2013年业务报告将面对同样的挑战。

或许我们可以接受这些疏漏是因为大选过后,AHPETC面对诸多交接上的难题,甚至必须从零开始,开发一套电脑系统来处理区内20多万人的事宜。我们可以继续质问,原有的AIM系统是由谁埋单的,为何不是在交接过程中交棒给下一任?我们也可以质问腹地不大的新加坡,如果有二十个政党当选,是不是必须开发20套电脑系统,劳民伤财?为什么不可以有一套全国性的电脑系统,日后无论是谁当家,都可以确保居民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害?

令市镇会的运作更加复杂化的,是还有许多戴上面具,显然为某政党服务的“非官方组织”。如何确保这些潜伏的“非官方组织”公正合理地运用政府拨款来为民服务,而不至于陷入企业管治危机?

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甚至必须独立审核的课题。但在现有的游戏潜规则下,蓝衣人应该清楚,无论他们如何在逆境中求存,蜜运期总有结束的时候,白衣人也不是天使,因此有必要为市镇会的学习曲线(learning curve)设下期限。

蓝衣人面对矛头的表现


在国会上面对众重量级的指责,刘程强大方地接受AGO的审核报告,也接受许文远针对AHPETC所提出的动议,并承诺积极改进。他并没有像许文远那样引经据点,否则或许可以借孟姜女来躲过一劫。说实在的,刘先生身为工人党秘书长和24年的政坛老将,知道不可能快闪。政治较量有输有赢,成败不急于一时。他这一招即使不能为工人党增值,至少可以为自己加分。

林瑞莲表示对AGO挑出来的唯一多付给FMSS的款项承担个人责任,并已经把钱追讨回来。作为市镇会的主席,林女士必须负起企业管治的责任,但她过去的态度似乎推搪多过问责,才会制造把柄,成为围攻的对象。

毕丹星是个比较具备争议性的人物。在面对尚穆根的逼问时,他以一贯的个人作风,表示不需要向国会表态,他自然会向居民解释。如果尚穆根是他的居民,他同样会在周末走访居民的时候向尚穆根交代。毕先生的做法是否带着“你奈我如何”般的挑战意味?毕丹星身为市镇会的副主席,他的职权范围是否包括协助林瑞莲,建立良好的管理机制?

方荣发表示工人党并没有逃避责任的意图,他只是理性地比较AHPETC与其他政府部门的异同。方先生每年都细读AGO对各个政府部门的审核报告,指出多个政府部门都有采购与财务失当的问题,因此没有必要将工人党管理的市镇会政治化。这番话是中肯之见。

李丽连举例说明榜鹅东补选,行动党失势后,承包商打退堂鼓,不愿意为榜鹅东服务。白衣人并没有反驳,是否默认了这是实际存在的问题(ground issue),是有人蓄意打造的政治生态?

AHPETC的国会辩论虽然只是两个下午,已经凸显出小小市镇会以外更深层面,精心设计的政治形态。这种独特的新加坡政治结构是个必须严肃正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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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February 17, 2015

又见大宝森节

作者:黄坤浩,新加坡国家博物馆中文义务导览员
原文刊载于《联合早报·缤纷》2015年2月14日
文中照片由原作者提供

起大宝森60年前的余悸至今依然深藏心间。那时我家住在登路的一排老房子,右边是母校端蒙小学,左边较远处就是兴都庙。这座至今已有百多年历史的古庙创立于1859年,也同一年启动了大宝森节的游行仪式。我那时念小学低年级,大宝森节时,学校必停课。第一次看到游行者的狰狞装扮,闪避都来不及。庙前大草地本来是母校的运动场,那天却成了游客与信徒的游乐园。我就在那里受到两次惊吓。先看到眼镜蛇猛咬印度耍蛇人的手背,接着,又看到印度魔术师在地上扭断人头的表演。虽然有一块白布覆盖着,已经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从此,我远远避开大宝森节的游行者,以及那些儿童不宜的场面。 

2015年的大宝森节是在23日(农历1215日),跟往年一样,这节日必须是一个月圆的日子。我特意来到了登路的印度庙,庙比以前更巍峨壮观,足球大的运动场缩小了一大半。 旅游书说大宝森节在印度已销声匿迹,世界上仅有大马与新加坡两地,仍保存着这种神秘的庆典。还说这个一年一度的淡米尔族群的宗教庆典越搞越热闹,非印度教徒或华人也在游行中抬着沉重的拱架(kavadi),从实龙岗路兴都庙步行至登路。他们的脸颊与舌尖,穿针挂刺,胸前背后也用鱼钩挂着一个个青柠檬。参与仪式的信徒们,约48天前就必须进行斋戒。在“法师”们的祈祷下,才可以挂钩与刺针。听说事后都没有人喊痛,肌肤也不留伤痕。妇女们头顶着装有牛奶的银罐,也跟着赤脚徒步游行。但在烈日下赤脚步行4公里,实在不简单。没有虔诚的奉献精神,恐怕会中途出乱子,所以,警方规定,参与者必须有一个伴行者,并书面保证参加游行的信徒行为良好。

(顶着牛奶罐的信徒。图片来源:互联网)

(身负拱架kavadi的信徒。图片来源:互联网

 早上1130分,看到登路印度庙附近街道的行人大多数是印籍男女,都穿着深黄或浅黄的衣裤,衣角随风飘逸,而且赤足上下巴士,一片祥和的气氛。我直奔庙宇入口处,已出现几排的长龙,静静地推挤着要进去正殿祈祷、买纪念品和饮料。一想到进正殿要赤足踏着温热的路面,我宁可到别处去猎奇。

这时候,参加游行的信徒一个个走进“卸妆”的帐棚,那是卸下拱架与装饰的指定地区。伴行与护送者簇拥着他们心中的英雄走进来。后面有家人、朋友与轮椅上老奶奶的全程支持下,路旁的救护人员大概没有用武的空间吧。

有一女的身穿橙黄色长袍,只见一银针从上到下穿过她的舌尖,另一银针从左嘴角打横穿过右嘴角。看她毫无倦态,走到一年轻汉子身边,欣赏他卸妆的过程。他的的确较复杂,在朋友的协助下,身上的鱼钩、针刺逐一拆下来。令人不忍注视的,是抽出他腰部肌肉上的四根支柱。这四根支柱一端插入腰间皮肉,另一端托住头上的“弧形拱架”。其他人的支柱是插入腰间的一块帆布上,他的却是尖端透过皮肉。所以抽出支柱时须靠专人指点。一,不能用力伤及皮肉。二,四根支柱同时抽出的当儿,即刻用帆布包住腰部。当然抽出支柱之前,得解除上面一层层的孔雀羽毛,接着移去两肩上的拱架。最紧张的时刻到了,男女亲友大声“念经”,师傅们开始拔出游行者舌尖与嘴角的银针。随即在伤口敷上白色的粉末。汉子面不改色,舌尖不见血。旁边几个洋妞紧张地摄像和拍照。我奇怪为何新加坡人对这种奇异的宗教仪式好像毫不兴趣。

我回头问那位刚“卸妆”的女信徒感觉如何,她说,很累,肚子饿,因只能喝水。我赞她很勇敢。她来不及回答,突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我大声喊叫“Help! Help!”  她的亲友却阻止我。有人给她喝口水。果然一下子就醒了。有人喂她吃一小口panjamirtham,。那是杨桃、香蕉、芒果、豆豆等加蜜糖煮成的一种甜品,据说吃后能获神明保佑。我这才发现随行护送的亲友们,都提着一小锅自家烹制的这类甜品。

大宝森节是赎罪、许愿、还愿的节日


接下来我找几位参与者聊天。明白参加游行者是为了赎罪或许愿或还愿而来的。完成了游行后,有一种满足感。由于神明的降临,一路跟他们同行,心里上觉得很圣洁,信心满满。有一位先生一边收拾各种装饰与道具,一边说明年还会再来参加。他的道具是从印度订制的。一共花了两千元左右。除了道具的制作费,参加游行仪式得预先向有关的兴都庙购票,大宝森节当天才能得到有关庙宇所提供的各种服务。平均每人得付五六百元。每年的大宝森节参与扛拱的有上千人。今年的游行23日凌晨125分,可从实龙岗兴都庙开始出发,直至下午5时,过后则停止出游。

有个印度少女好奇地问我,为何向他男朋友询问了那么多问题。我说;“在我眼里,他是我的英雄。”少女追问道理“Why?”我说“他胜利完成游行仪式,就像你们崇拜的神明慕鲁干登基时,用长矛消灭魔鬼的英勇行为,给人间带来和平。”少女莞尔一笑,请我吃panjamirtham,我婉拒了。

这时听到印度庙正门鼓乐与诵经声响起了。在人群簇拥中,一个个扛着拱架的信徒,摇晃着头顶上的孔雀尾,正在轮番入庙朝拜。围观人群中有印度人与洋人。其中有两个日本少妇,各背着一个沉睡的娃娃,她们也跟着我“犯规”越过铁栅栏,进入禁区,近距离观赏与照相。现在快轮到一个扛拱架的少年进庙。他走了4公里,仍旧一脸神采奕奕。迎面而来的大概是他的啦啦队首领,他手握一个去了外壳的小椰子,毛茸茸的椰壳须毛被点燃了。首领念念有词,把小椰子往少年脚下的地上一扔。果实落地裂开,椰汁飞溅,诵经声起。诵经人当中有一个华族青年,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呢。随着激烈的鼓声与呼喊声,少年有节奏地前后左右摆动着、舞蹈着。到了最后,竟然来个大旋转,好比一个陀螺,越转越快。看他肩膀扛着那些沉重的装饰,我担心他会支撑不住骤然跌倒。可他仍旧转呀转呀,如有神助。他头上摇晃的孔雀毛中有几幅神像,大概是慕鲁干神明吧。哦?其中还有两幅神像我认得,是中国式的孙悟空画像!。

围观中的一位从印度特地来看大宝森节的朋友说,他们南印度今天也举行同样的宗教仪式。他说,摔破椰子这个习俗表示:参与者已经落实了誓约,身心纯洁如晶莹透明的椰汁,火烧椰壳的须毛则表示除去了晦气,可以登堂入室见神明了。

(大宝森节也有华族信徒参与。图片来源:互联网

那天,我发现印度教的习俗与华人的道教信仰原来是那么接近。60年来心中对大宝森节的余悸与神秘感,终于豁然开朗,甚至可以放下偏见,诚恳地探索他们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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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February 13, 2015

马来亚海战的“击退号”及“威尔斯号”,HMS Repulse and HMS Prince of Wales

“击退号”及“威尔斯号”


2013916日,90岁的老人家陈平在曼谷去世。陈平原名王文华,是曾经叱咤一时的马共的头号人物,在《陈平:我方的历史》书中清楚表明对英国殖民地主义的看法:

“殖民主义已经过时了。英国优势的说法,早在那年日本军人骑脚车由马来亚公路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取丘吉尔(Churchill)的“新加坡堡垒”的时候给粉粹了。19411210日在关丹海外的南中国海,英国皇家海军战舰“击退号”及“威尔斯号”在短短的一小时半的战争中被击沉,大英的海上霸权因此成了回忆。
…..

但英国人不愿面对这些事实。日本投降后,他们当着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要回到马来亚来改变历史的进程,回复他们过去的光辉日子。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也做出了一些让步,比如把“只限白人”的俱乐部开放给一些拥有特权的本地人,委派一些本地人担任中层政府工作,或以头衔收买他们。对褐色和黄种人“比较好”或“投其所好”等。但他们依然保有主人及恃强凌弱的地位。如果没有任何事情把他们从醉梦中唤醒,所谓的友好与和平的谈判将年接一年,没完没了地拖延下去。

那就是我与同志们的成就了。我们促使英国正视及明白他们必须听从于马来亚真正的主人。我们在他们还未准备要谈判前,便逼使他们到谈判桌去。

三巴旺军港


在前三巴旺军港,也就是今天的PSA Sembawang Wharf里头还保留着外国海军如美国、英国、澳洲和纽西兰的办事处,在一个小小不显眼的角落树立着命名为“The battle for Singapore 1941-1942”的纪念碑,所纪念的就是陈平文中所提到的英国皇家海军战舰“击退号”(HMS Repulse)及“威尔斯号”(HMS Prince of Wales)罹难的船员。

我在军港走动的时候,偶尔会见到一些外国军人在那儿沉思追悼。

(在PSA Sembawang Wharf,也就是前三巴旺军港树立着命名为“The battle for Singapore 1941-1942”的纪念碑

被日本空军炸沉的两艘英国皇家海军主力战舰“击退号”及“威尔斯号”共承载了2921名海军,由菲利斯将军领导(Admiral Thomas Phillips),是抗衡日军南下的策略军备。在面对日本83架战斗机连环轰炸下,战舰被击沉,840人葬身大海。

击退号是一艘巡洋舰(Cruiser),舰身长242米,排水量32000吨,时速31海节(57公里),主要的武装配备是638厘米大炮。

威尔斯号是一艘主力舰(Battership),舰身长227米,排水量43800吨,时速28海节(52公里),主要的武装配备是1436厘米大炮。

威尔斯号HMS Prince of Wales。图片来源:IWM London

击退号HMS Repulse。图片来源:互联网

当时英军调派这两艘主力战舰和四艘驱逐舰来对付日军侵略,这支代号Force Z的东方舰队在1941122日抵达新加坡,但由于随行的航空母舰发生故障,整只舰队缺乏由战斗机提供的远程掩护网,它们出现在新加坡海面上只是制造自卫的假象。

一名资深的澳洲将领直言英国海军“went quickly from cream to skimmed milk 快速地从奶油变成脱脂奶,Wigmore, Australia in the War: the Japanese Thrust, p.103)。

不过,当时常驻新加坡的内阁部长Duff Cooper 却持相反观点,他认为三巴旺军港“like Portsmouth in Navy Week”(像英国朴茨茅斯军港的海军周那样展示雄厚的军力,D. Cooper, Old Men Forget (London, 1957), p.300)。

领导马来亚海战的菲利斯将军Admiral Thomas Phillips,右。图片来源:Wiki

128日,英军接获情报,怀疑日军在泰国宋卡、北大连和马来亚哥打巴鲁登陆;加上军舰停泊在三巴旺军港其实很不安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歼敌。当天傍晚,东方舰队在三巴旺军港出海北上,走上不归之旅。

出海前,海军司令菲利斯将军跟其他联军将领一样低估了日军的实力,相信这两艘主力战舰上的二十台大炮和哥打巴鲁的皇家空军联手,已经足以对付不入流的日本空军。到了关丹外海,菲利斯将军才知道哥打巴鲁的空军基地已经被日军占领,军舰连最后的空防网都丢失了。


(英国空军笨重的“水牛”战斗机Brewster Buffalo。图片来源:互联网)

(日本空军的战斗机zerofighter。图片来源:互联网)

129日下午130分,主力战舰在关丹外海被日军潜水艇发觉行踪,但幸运地逃脱了。

1210日零时52分,菲利斯将军接获不确实的情报,说日军在关丹登陆,于是改变航程,计划在清晨前在背后袭击敌军,可是并没有见到敌人的踪迹。

1210日上午10点,日本空军发现这两艘主力战舰,一个小时后发动空袭,在将近两个小时的连环轰炸中,两舰在关丹岸外沉没。在这场马来亚海战中,英军一败涂地,完全失去制海权,军心大受打击,加速了新加坡沦陷的步伐。

(左前方是被击中的威尔士号,左后方是被击中的击退号。右前方是驱逐舰。
图片来源:IWM London)

威尔斯号被水雷击中,船员正在逃生到驱逐舰上。图片来源:IWM London

日本空军轰炸英国主力舰,机师们是否感到害怕?答案是肯定的,他们本来就没想过活着回来。在执行任务前,机师们在日本太阳旗上集体签下名字,向家乡告别。


(日本机师在太阳旗上签下名字,向家乡告别)

第一轮轰炸结束后,日军组织第二波袭击,不过当他们获得两艘主力战舰已经下沉的消息后停止行动,让英军继续他们的救援工作。


第二天,隶属 “鹿屋航空队” Kanoya Air Group)的春树壹中尉(Haruki Iki)飞回现场,往大海扔下两个鲜花圈,一个花圈是为了纪念阵亡的四架日本战斗机的机师,另一个花圈是纪念抵抗空袭的英国海军,他们英勇的行为获得鹿屋航空队全体战斗机员的一致赞赏。

日本空军也不像日本陆军那样臭名昭彰,战争后期的旋风敢死队甚至树立起悲壮的形象。

(英国在1991年发行的纪念首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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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February 06, 2015

新加坡风味的嘟嘟糕 Tu Tu Kueh

原文刊载于《源》总112期,2014年12月,新加坡宗乡总会出版


“从前”的狮城美食


嘟嘟糕是一种类似蒸糕的小食,做法是先米粉填在圆形模具上,置入椰子或花生馅料,再舖上一层米粉,然后以白纱布盖在模子上以保持湿气,在蒸屉里蒸熟后,将白嫩的嘟嘟糕放在班兰叶上就大功告成了。简朴的嘟嘟糕用的都是地道南洋风味的食材,冒着热气,有点烫手,略带弹性,热腾腾地放在嘴里的那一刻,是那么的味美芬芳,冷了味道就差远了。

嘟嘟糕保留着八十年的古早味,是早年深受欢迎的本地小食,许多过来人都会怀念嘟嘟糕那简单扎实的口感,在人与人的感情与舌尖的味觉间交织成长年累月的印记。

(先舀起米粉填在模具上,置入椰子或花生馅料,再舖上一层米粉)
(在蒸屉里蒸熟后,将白嫩可爱的嘟嘟糕放在班兰叶上就大功告成了)

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一水相隔,人民相互往来,正因如此唇齿相依,双方曾经为了谁是某种美食的源头而辩论一番,结果都不了了之。比如肉骨茶,新加坡的肉骨茶源自于新加坡河畔,中医师为了照顾来往于舯舡与陆地间的船工苦力,以药材配制了肉骨汤加浓茶。古铜般的肤色、浑浊的河水、和肉骨茶的色调谱写成一条生命的脉络。彼岸的马来西亚锡矿场和胶林同样吸引了大批华工,流淌着同一个民族的血液,也有相同的中医师与劳工间的异乡情怀,炮制了巴生肉骨茶。百余年以后,肉骨茶已经成为新马共同打造的美食文化,孰先孰后其实已难以分辨。

不过对于嘟嘟糕这道简单的美食,马来西亚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嘟嘟糕已经受默认为新加坡的专利。

在我小时候,牛车水广合源街和戏院横街的交界处有一辆专卖嘟嘟糕的三轮车,是我最爱光顾的食摊。两毛钱五个嘟嘟糕,拼凑成温馨的童年。后来到了孩子的年代,路边摊都被“赶”到小贩中心去,正式向古早的街边年代挥别。有一些嘟嘟糕摊贩后继无人或是因租金的问题,为传统小食画上休止符,正如一首打油诗所描绘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街边叫卖声,往事知多少!

(透过水蒸汽来蒸嘟嘟糕)

(蒸熟的嘟嘟糕)
(班兰叶的香味渗入嘟嘟糕,趁热吃口感特别芬芳)

不过孩子们小时候还是可以在Pasar Malam(流动夜市)买到嘟嘟糕,曾几何时,流动夜市的美食已经几乎完全由油炸食物所取代,嘟嘟糕不是靠边站,而是没得站了。

马来同胞也烹制嘟嘟糕,叫做Putu Piring,据说海格路(Haig Road)熟食中心的马来嘟嘟糕最有名气。马来嘟嘟糕的模具较大,馅料不是椰子花生,而是采用深褐色的椰糖。

寻访嘟嘟糕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牛车水有好几摊嘟嘟糕,就连在新加坡国家博物馆所展示的嘟嘟车,也是在牛车水大马路讨生活的陈健金先生所捐献的,绿色的车身安置在美食文化馆内,永远告别了沿街叫卖的年代。

(新加坡国家博物馆展示的是陈健金先生在1980年代搬入小贩中心后所捐献的嘟嘟车,绿色的车身永远告别了沿街叫卖的年代。)


从当年牛车水所展示的大众市场的活力,嘟嘟糕融入牛车水的脉搏是不难理解的。牛车水一步一脚印,从19世纪的猪仔馆、鸦片馆和妓院,20世纪初的戏院,迈入战后的露天巴刹和夜市人生,人过境迁后再度尝试打造昔日凌乱中的辉煌。牛车水除了见证了两百年的时代变迁,更传神之处是每条街道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华族社群所使用的街名约定俗成,自成一格。比如广合源街其实是官方的Pagoda Street,源自规模最大的广合源猪仔馆; Smith Street有间梨春园戏院,所以俗称戏院街;打横的大街叫做戏院横街,跟官方的Terengganu Street风马牛不相及;在广合源街与戏院街的之间的Temple Street叫做庙仔街,取义于大马路(South Bridge Road)的印度庙。

我为了寻找失去的传统味觉,在狮城穿街走巷,终于见到嘟嘟糕逐渐回流。可是说来奇怪,它们都同样打着陈姓的招牌。怡丰城(Vivocity)的“大食代”食阁有一家“牛车水陈家嘟嘟糕”,是在牛车水巴刹做了40多年的老字号,百汇广场(Parkway Parade)底层的食阁也有“牛车水陈家嘟嘟糕”;女皇道购物中心有“女皇道老陈嘟嘟糕”,Orchard ION 和装修后重新开业的唐城坊也有“女皇道老陈嘟嘟糕”;靠近合洛路(Havelock Road)城隍庙,大牌 22号的熟食中心有家传三代的“陈家嘟嘟糕”,以80年祖传基业取胜。

早在1930年代,合洛路城隍庙陈家嘟嘟糕已经在牛车水做生意,当年推着油上红漆的三轮车,在大华戏院旁的珍珠巴刹摆卖。1970年代初,珍珠巴刹被祝融光顾后,改建为今天的珍珠坊。

在怡丰城牛车水陈家嘟嘟糕还可看到短短的人龙,根据现场顾客的口音看来,传统的嘟嘟糕也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华人。

(合洛路城隍庙陈家嘟嘟糕早在1930年代已经在大坡卖嘟嘟糕,古老的配方一路传承至今。1970年代推着车后油上红漆的三轮车,在大华戏院外的珍珠巴刹摆卖。)
(合洛路城隍庙陈家嘟嘟糕)
(怡丰城牛车水陈家嘟嘟糕还常有短短的人龙)

“陈家班 嘟嘟糕之谜


至于为何分散在新加坡各地的嘟嘟糕都打着陈姓招牌,捐献嘟嘟车给博物馆的陈健金先生也姓陈,嘟嘟糕似乎是陈姓的天下?

原来故事源自1930年代。这些陈姓嘟嘟糕的第一代创业人士来自同一个福建陈姓村落,离乡背井到新加坡打拼,在离牛车水不远的甘榜峇鲁(Kampong Bahru)安家。他们将家乡美味的糕点带到南洋,以家乡美食来养大各自的家庭。

“陈家班”一致同意将嘟嘟糕发扬光大的是陈永发老先生,后来其他同村兄弟有样学样,各有千秋。今天传到第三代,对祖辈的乡情已经感到很陌生,即使相见也未必相识。

目前继续维持当年“陈家班”嘟嘟糕家当的只剩下三家人:女皇道购物中心、 Orchard ION 和唐城坊的“女皇道老陈嘟嘟糕”来自同一个家庭,由第二代的陈玉英和她的儿子Kerwin打理;怡丰城和百汇广场的“牛车水陈家嘟嘟糕”来自另一个家庭,第二代的陈船章老先生两年前去世后,他的儿子Alden出面掌管这门家族生意;合洛路城隍庙陈家嘟嘟糕则由第三代的陈美华(Tan Bee Hua)维持。

(女皇道老陈嘟嘟糕第二代掌门人陈玉英(左二),我(中间)和陈玉英的员工)

至于将嘟嘟车捐献给博物馆的陈健金先生已经九十多岁,他的后人并没有继承这门传统手艺。

嘟嘟糕也有“武林秘笈”,必须遵守“四不”:不黏牙、不哽喉、湿而不软、干而不硬。

嘟嘟糕的准备功夫就像其他传统美食一样,马虎不得,否则就会失去原汁原味。嘟嘟糕的秘诀在于米粉这种垫底的食材,必须选用第一级上等香米来做原料,再用特制的磨具将香米和白糖一起磨成粉状,然后和新鲜的椰子屑和椰糖半炒约一个小时。椰子馅料不能一味干炒,否则会失去椰子的味道,花生加黄糖的炒法也是一样。“四不”的嘟嘟糕必须在一分钟内蒸熟,蒸久了就会湿软黏牙。

当然,当年的嘟嘟糕不用香米,而是用廉宜得多的碎米。今时不同往日,碎米磨出来的嘟嘟糕,口感虽然很传统,但可口度就差远了,现代人吃不惯。

根据合洛路城隍庙陈家嘟嘟糕的说法,福建先民来到南洋后,将福建的松糕本土化,除了体积变小外,也以本地的椰子和花生做馅料,久而久之,成为独特的本土风味。

牛车水陈家嘟嘟糕也表示当年的嘟嘟糕并不那么小,而是像松糕那样,有顾客购买时才切成小块。后来觉得这样卖糕点很麻烦,动动脑筋后才出了小模具这个点子,一直沿用至今。

女皇道老陈嘟嘟糕则进一步透露,机械化的磨米机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由“陈家班”发明的,而且是独一无二,可能在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台。今天,这台磨米机由合洛路和女皇道的嘟嘟糕分时共用。至于牛车水招牌的嘟嘟糕则在文礼(Boon Lay)设置自己小型的厂房,恢复传统的舂米和筛米的方式来自制米粉。

跑“地牛”的岁月


女皇道老陈嘟嘟糕的第二代业主陈玉英已经快六十岁了,她还清楚记得当年父亲专做夜间生意,1960年代已经踩着三轮车到处跑,凌晨三四点才打烊。当时年仅11岁的陈玉英在大世界附近的金昇学校读小学,学校假期便跟着父亲从乌桥头住家跑到三巴旺。她不忍心看着父亲这么操劳,在东林中学念完中三后便辍学,全职卖嘟嘟糕了。

女皇道老陈嘟嘟糕的摊位有一张放大的照片,是一名新闻记者无意中为陈玉英拍下的“全家福”。当时陈玉英年约17岁,正在做嘟嘟糕,她的妹妹面对着镜头,父亲站在左边,这是她们姐妹两人和当时还在世的父亲唯一的合照。

(当年17岁的陈玉英在做嘟嘟糕,妹妹面对镜头,父亲站在左边)

陈玉英说当时推着三轮车卖嘟嘟糕是没有牌照的,所以还经历过跑“地牛”的日子。地牛指的是小贩稽查员。当年失业人数多,为了养家活儿,街边出现了许多无牌小贩,跑地牛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问陈玉英难道不怕三轮车被充公吗?陈玉英说当时的地牛对他们倒是挺有人情味的,初时地牛站在身边,向摊主要身份证,买卖可以照做,反正就是你抄你的登记,我做我的生意。抄多几次之后,彼此都熟口熟脸,程序都“自动化”了。

拿了“三万”(罚单)之后,记得准时上法庭认错,再象征式的向法官求情。父亲上庭通常被罚130元。有一回父亲生病,叫陈玉英代表他上庭,法官见陈玉英年纪轻轻就必须维持家计,网开一面,只罚50元。既然法官这么懂得怜香惜玉,以后上庭成为她的例行公事。

后来的地牛已经不要身份证,而是直接说你可以走了,父亲就乖乖骑车兜风,绕个圈后再回到原地。很明显的,地牛也知道生活艰难,给无牌小贩一条活路。到了后期,政府加紧取缔街边小贩,他们才开始迁入熟食中心和购物商场。

陈玉英对嘟嘟糕这么坚持,是早年跟父亲闯天下所凝聚的情意结,如果真想要金钱回报,以五个三块钱的嘟嘟糕来支付每个月五六千块钱的租金,加上食材与劳工成本,结算起来是挺心灰意冷的。这种传统小食准备时间长,赚得不多,必须靠售卖茶叶蛋、蔴籽、玉米等周边小食来帮补,分分钱都是血汗钱。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因此无怨、无悔。

嘟嘟是生活的乐章


为什么嘟嘟糕称为嘟嘟糕,而不是松糕?

我们一路来都认为嘟嘟糕的名字来自嘟嘟车上的小喇叭,以前卖嘟嘟糕的路边小贩骑着三轮车,沿途按着“嘟嘟”响的喇叭来叫卖,久而久之,大家都把这种蒸糕称为“嘟嘟糕”,可是陈家班的后人却另有一番解释。

(嘟嘟车上的小喇叭)

合洛路城隍庙陈家嘟嘟糕说以前做嘟嘟糕,所使用的是烧火炭的蒸锅,嘟嘟糕蒸熟后会发出嘟嘟声,所以叫嘟嘟糕。女皇道老陈嘟嘟糕则认为嘟嘟糕的称谓来自那辆手推车。推的福建话是“嘟”,所以推啊推的就变成“嘟嘟”,这才是嘟嘟糕名称的由来。

无论是喇叭声、蒸锅声还是推车声,嘟嘟是劳动生活谱写的乐章,嘟嘟糕的魅力在于展示了先民的智慧和在异乡求存的勇气。随着制作传统美食的摊贩逐渐老去,大家是否担心有一天,我们也失去新加坡风味的集体回忆?

能够吃到古早的味觉真的是一种幸福。在此斗胆向宗乡总会提个建议,营造一个吃嘟嘟糕的节日,就像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那样,让这分很本土的幸福感延绵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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