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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4, 2015

新典现代舞蹈团“空间2015”(Milieu 2015):流逝

以妈姐为中心的当代舞


“流逝”(Fade)是华族舞蹈出身的刘美玉所编的当代舞,追忆曾经出现在新加坡近代史上的广东妈姐的故事。

妈姐来自广东省顺德与周边城市,由于家乡缫丝业没落,不惜千里水路,来到新加坡当家佣。1930年代是中国妇女南来的高峰期。劳碌一生后,有些妈姐返回家乡终老,更多留在新加坡孤独一生。

(妈姐:上世纪80年代前街头上司空见惯的风景线)

妈姐也叫自梳女,通过自梳仪式将辫子扎成发髻,终身不嫁。如今“自梳”这个反抗传统婚姻的习俗已经成为过去的名词。

关于以妈姐为题材的创作构思,刘美玉表示:“这个创作里我主要是用妈姐这个人物,从妈姐这个人物里面看到时光流逝得很快。她们付出她们的青春、美丽和时间,然后在新加坡辛苦地工作,这样的一个坚强的精神。逐渐的她们老了,慢慢的我们的时代也忘记了她们。所以我借用这个作品来表达她们的意志和坚强的人生,很有骨气的女性。”(Milieu 2015 Trailer 1)

(刘美玉:我借用这个作品来表达她们(妈姐)的意志和坚强的人生。图片来源:新典现代舞蹈团)

当传统与当代艺术撞击


似曾相识但已经流逝的场景,讲究“流放”意识的当代艺术,两者的结合是非常大胆的构思。虽然妈姐活跃于过去的年代,但在上世纪70年代末已经陆续退出职场,取而代之的是能讲英语,迎合放弃方言后的市场大环境需求的菲律宾家佣。口操英语的外籍家佣在上世纪80年代异军突起,早已成为新加坡的人文景观。

记得四月份我们一伙人正在为今天(11月24日)开馆的国家美术馆作准备,沉浸在各类东南亚与本地艺术的氛围中,跟一起上课的同学贾岷莎和陈春宝谈起对舞蹈表演的某些期待。春宝也是新典舞蹈团的董事岷莎和我都很向往能够看到华乐伴奏下,梳着长辫子的妈姐以芭蕾舞与传统华族舞蹈结合的演绎方式,呈现一段在本地消失的女性史迹。

这样的传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结合的元素到底会擦出什么火花,我身为外行人并不知道内行人的苦衷。不过可以想象,对年轻的舞蹈家来说,通过当代舞的肢体语言来演绎完全没有接触过,甚至不知道存在过的妈姐,等于从当代艺术走入传统思维,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但我觉得,这样的挑战正是文化熏陶的魅力所在,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当代舞蹈的亮点。

八月的新加坡是个炎热的季节,跟刘美玉在冷气的国家图书馆的地图展上相遇。美玉表示年幼的时候,姐姐由妈姐收养,也就是妈姐的养女。虽然没有血缘,两人却情如母女。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对《广东妈姐》书中的妈姐们感触良深。

我觉得美玉早就已经有个为妈姐编舞的底稿,《广东妈姐》只是顺风助长了气焰。接着下来,我们看到了“流逝”这场演出。

(“流逝”彩排剧照。图片来源:新典现代舞蹈团)

美玉在舞蹈中所探索的是传统与当代交融的境界:“传统可以有现代美感,现代也可以传承传统精神”。

传统与现代的精神还包括第一次跟鼎艺华乐团乐手一同通过现场演奏,大家一起接受传统与现代的挑战,将二胡、阮、箫、笛、琵琶、锣和鼓的特色与当代舞结合。有过这次合作,如音乐家所说,或许日后他们可以学习舞蹈,舞蹈家可以学习华乐,彼此间培养更多的默契,让艺术升华。

妈姐精神的延伸


“流逝”使我感触良深,这是除了因为传统与当代元素的撞击外,也出自妈姐精神的感召。回想起写《广东妈姐》的时候,怀着感恩的心态以及年轻的时候对中文、对社会底层的群体的承诺,要以熟悉但在本地逐渐流逝的文字,来为熟悉但在本地流逝的族群留下足迹。个人的能力虽然有限,但值得期待的是这块砖瓦能引起有心人的共鸣,关心社会底层的族群,丰富这方面的生活史。

妈姐对传统婚姻的解读与对生命的执着感染了许多人。首先看到在国家博物馆举行的两场讲座,中英文人士坐满了黑箱剧场。但这只是插曲,后续才是重要的环节。

年轻的李佩珊毛遂自荐,参与了探访老人家的义务工作。牛车水万拿街大牌五号组屋仅存三位老妈姐,其中一位不良于行的老妈姐“七婆”最近由侄儿接去曼谷,看来是准备在泰国终老了。李佩珊为七婆写下了传记。

(七婆前往曼谷常住前,李佩珊为她写下传记。图片来源:李佩珊)

(居住在牛车水万拿街,目前还健在的95岁老妈姐何冠英女士。图片来源:梁金菊)

牛车水原貌馆研究员阅读了《广东妈姐》后,自动给我拨了电话,对忽略了曾经成群结队,出现在牛车水的妈姐再三表达歉意。她表示重新布置的原貌馆已经筹备得七七八八,只能挤出一面小墙,容纳妈姐的历史。

中国顺德政府看过《广东妈姐》后义不容辞,拨款给新加坡顺德会馆,由我负责在顺德会馆小小的空间里设立了展览馆。过后中国广东电视台、顺德文化局等陆续有专人来新采集更多的资料。


(新加坡顺德会馆内设立的小型“妈姐展览馆”)

(新加坡顺德会馆内设立的小型“妈姐展览馆”:妈姐常用的梳妆物品)

新加坡文物局在导览义工晚宴上特别感谢“妈姐”这个跟文物局的文化遗产节合作项目,为一个被时代忽略的群体定位。国家博物馆的策展员美君特地在重新布置的生活馆设计了楼梯底的妈姐角落。

新典现代舞蹈团的“流逝”安排了一段年轻的妈姐梳发盘髻,老妈姐在一旁吟唱歌儿的舞台剧场景:“一梳福,二梳寿,三梳静心,四梳平安,五梳自在,六梳金兰姐妹相爱,七梳大吉大利,八梳无难无灾”。自梳女就在这一刻跨越另一段人生。

饰演年轻妈姐的Adele Goh(吴玉丽)在梳头时心头有一股强烈的激动,强忍着即将涌出的眼泪。

(与扮演年轻妈姐的舞蹈家Adele Goh在演出后合影)

年轻的舞蹈员如何走入妈姐的世界,体会妈姐的喜怒哀乐?演出后的对话会上,吴玉丽表示美玉给予Joy Wang(王宁)和她两位“妈姐”许多提示,演出前吴玉丽甚至翻阅了《广东妈姐》数遍,因此演到梳头那一刻突然感怀身世,特别投入。

两位“俏妈姐”通过优美的肢体语言呈现出一场主题鲜明的当代舞,这是“流逝”对历史的良心与对妈姐族群的肯定。从我的观赏角度,这才是当代艺术应有的内涵,而不只是流于肢体的形态自我的舒放

时空与现实


很期待妈姐故事的另一个艺术升华,例如类似天鹅湖般,有一场完整的演出。

征求了贾岷莎的观后感,她表示或许先看了《广东妈姐》这本书,受到先入为主的影响,觉得“流逝”只是单薄的片面。但相比之下,“流逝”是近年来所看过的当代舞中最完美的演出。鼎艺的现场演奏的水平,带来意外的惊喜[注1]。原来岷莎跟我一样,对下一场表演充满期待。

不过民间艺术团体可能有另一层考量,就如美玉表示,像妈姐这样的题材,“只有我们同时代的人才会有共鸣”。

同样的理由,讲究感觉的当代舞或许只能在某些年轻人中取得共鸣,流逝的是年华渐老的观众。

我们所处的毕竟是个商业社会,搞艺术需要经费,舞蹈员需要吃饭,有一天需要养家。观众群与共鸣度是必要的考量。

(夜空下Esplanade Theatre Studio外有现代化的风景线,但暗藏着传统与现代的人文撞击)

回归现实之后,我依旧希望在心头上保持一份老掉牙的纯真:老人家可以与年轻人对话,传统与当下可以并存。

附记:谢谢美玉的邀约,观赏了在Esplanade Theatre Studio 演出的Milieu 2015,2015年11月13日夜场。

注1:
陈庆伦:笛子,箫、陈彦聪:二胡、谢培颀:琵琶、卓开祥:打击乐、曾靖文: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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