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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April 10, 2018

历史 翻到了691这一页 ——马来亚革命之声电台旧址纪行(六)

文章提供:海凡
图片提供:海凡

(六)物换星移,人屋皆老


一条道路从马共方生活区当中穿过,坡度平缓向上。两旁林木茂密,在葱郁枝叶的掩映下,那些仿佛是隐匿历史一隅的古旧建筑,在午后阳光下,斑驳迷离,显得不太真实。

左边山坡上,分布着女宿舍、大会议室、领导人陈平和李凡独立的庭院,以及医务室和幼儿园。陈平和李凡独立的庭院是较后才建的,似有授意打扫保护,在所有建筑中,除了幼儿园还有人使用外,在所有废置的691建筑中,它保存的最完好。红砖灰墙,石阶廊道,都少见落叶。网络上有文章把这个小庭院称为“总统府”,纯为吸睛宣传,当年完全没有这样的叫法。

(陈平和李凡独立的庭院,当年并没有“总统府”的称呼)

道路右边是一大片旷地,家属宿舍、男宿舍、小会议室、大食堂、厨房、澡房、库房、煤房、锅炉房、理发室,小卖部和医务所等都散布在这里。

还有两个分别属于马共方和中方人员的篮球场,以及一个羽毛球场。可以想见当年在这里的一两百人,各种基本设施齐备,生活井然有序,他们能得以安心工作。

那个空旷的大食堂,双方人员共用,但分开用餐。马共方人员每日三餐都由中方包办供应,一年365天,钟点一到,桌上已摆妥餐食。在那物资远非丰裕的七十年代,他们的午餐还有三菜一汤。每餐都有猪、牛、鸡肉,鸡蛋。淡水鱼也少不了。据说当时中国职工干部伙食标准一天菜钱才几毛钱。而中方给他们的伙食标准是每人一天两块钱。

往事定格在四十年前的青春里


当年的故人引领着我们参观,建筑物的红砖外墙,光阴处处留下灰褐的足迹,墙角青苔悄悄侵入;被风和鸟儿带来的种子,紧抠着砖洞墙隙,挣扎出几痕绿意。

我们踟蹰张望,脚踩的落叶“窸窣”作响。我们并没有每一所房子都进入。但到了他们当年的住处,万水和陈英,都不禁跑到门口,扬声道:“这就是我的房间!”

除了门洞、窗洞、墙和柱子,其实那里已经一无所有。物换星移,人屋皆老,只有被讲述的往事,还定格在四十年前焕发的青春里!

(航拍691旧建筑,青春曾经在这里定格。赵思毅拍摄)

有好些屋瓦坍塌了,梁板像块破布似地悬挂着。屋瓦破漏之处,阳光雨水浇洒,在墙面流淌着参差的惨绿,像是热血溅染留下的污渍。每一所破房子都飘荡着旧时光淤积的气息。我觉得心里也有块地方坍塌成了一个窟窿,被无边的风雨冲刷,感觉阵阵抽痛。

这些几乎和树丛混融的残破的建筑,迷茫间竟与我曾生活十余载的游击山头的营盘重叠在一起。当我骤然见到四方山的植被,确实感到诧异。浓郁的树冠,绵密的林丛,除了枝干挺拔的乔木,地上也散布灌木矮青;还能看到雨林里常见的蕨类,棕葵类植物,以及那些在石壁、墙角、栏杆甚至树干上攀爬蔓生的植株,和野性勃发的雨林真有几分神似。

是的,当年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是和我们相隔千里,却并肩作战的战友!

(坍塌破陋的当年旧建筑,飘荡着旧时光淤积的气息)

有人形容八十年代仍坚持奋战在森林前线的第六突击队是一支“孤军”,既和北马局领导若断若续,与当地群众也难以建立联系,丛林里再没有其他可以支援的部队,处境确实孤立无援。而在边区的几支大部队,奋斗在深山密林里,由于地下战线屡遭破坏,和国内群众无法紧密联系。

回头检视那十几年,队伍大部分的精神力气,也就在为维持生存而斗争。边区的民运工作,除了情报,主要是为取得粮食物资供应。那时在部队听革命之声,观赏中国影片,阅读中国的书报杂志,觉得在那个悬置的、坚守的阵地里,中国、北京离得比自己的乡土还要靠近!我们没有多少活生生的资料去了解自己国家的变化发展,我们用上队前的生活见闻,去勾勒,去拼凑当前新马社会的图像。

而在这里,在这个得到中国大力支援的691基地,是这批同志们给我们提供了精神食粮。然而,他们看似另一种形式的与世隔绝,坐落于县城几十里外的山谷中,既抽离了中国的火热斗争,“极少和围栏外的当地居民往来”,也远离马来亚本土的生活实际,依靠一摞摞迟到的书报提供的资讯,信息,为我们整理,编撰,描绘现实的图景,指引前进的路径。在这样的境况下,如何把革命理论和本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斗争实际相结合,实现本土化,争取到国内民众的信任和支持,成为一个至为关键,却又显得鞭长莫及的难题。

我不知道身边几位当年的热血青年,当他们脚踩中国的土地,吃着益阳农民栽种的米粮,门口守卫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治病给药的是中国医生……当他们行走在田间小径,弯身采撷一把映山红之际,他们对手上的工作和将来的愿景,对真实和想象的距离,是否曾有过瞬间的恍惚?!

革命之声停止播音


进入七十年代,取得独立的东南亚各国将目光投向国内,谋求发展、摆脱贫困成为各国的共识。恰逢国际制造业产业转移的浪潮,东南亚各国经济先后起步。以经济发展和社会改革凝聚共识、重塑社会,致使这些国家的共产党赖以发展壮大的社会基础开始动摇。而在马来亚多元民族的社会背景下,革命更是遭遇了种族主义。鉴于马共的前身,曾是成立于1926年的中国共产党海外南洋临时委员会的历史渊源,党的先驱主要来自华族。党领导层曾经努力淡化华族色彩,尝试发展本土马来族党员,但收效有限,也未能形成一个跨民族的广泛的统一战线。

六十年代后,党的主要领导干部集中到北京后,得到中共的财政支援,连电台也在湖南播音。在执政当局大力推行种族政治的蛊惑下,党的事业,武装部队的发展,进入八十年代以后,更加举步维艰。

中国也来到了改革开放的阶段,调整了外交政策。1980年李光耀在与邓小平会面时,自称代表东盟四国,要求中国政府关闭革命之声电台,以获得东盟国家游说非洲及拉丁美洲国家,支持红高棉保住在联合国的席位。当年12月邓小平召陈平一席谈,革命之声不得不在半年后,1981年6月30日停止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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