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凉茶

作者：何乃强

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24年12月16日

 

一位不常见面的老同事，退休二十多年。好几次我碰到他，每次向他问好、询问近况时，他总是“欢容不上面”，话语中离不开抱怨和感叹，说自己还在饮“凉茶”。看来他退休后尚未完全适应新的生活，还没能真正放下过往，仍背负着沉重的“不愉快过去”的包袱。

他所谓的“凉茶”，正是引用“人去茶凉”这句成语，形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句成语的深层含义，隐喻当一个人失去权势、地位或利用价值后，周围的人便对他冷漠，不再给予在职时的尊重或关怀。这现象折射出人际关系的复杂，也引发了我们对待人接物方式的深刻反思。

在日常生活中，“人去茶凉”的现象屡见不鲜。无论是在职场、商场，还是在权力场域，多少人因身份、权势或利益而受到追捧，但当这些外在条件消失，象征权势的头衔被摘下，曾经围绕的人群便如鸟兽散。例如，一位高管离职后，昔日热络的同事不再联系，甚至碰面虚以委蛇以对、或装作不认识，形同陌路；一位明星过气后，曾经的追星人也会冷淡离去。这是人际关系中很普遍的现象。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去茶凉”反映了人与人交往中的功利性。现代社会竞争激烈，人们趋利避害是本能，因此交往中往往夹杂利益的考量。然而，过于强调利益而忽视人情，容易让人际关系变得冰冷。传统文化中提倡的“雪中送炭”“患难见真情”逐渐被淡化，这正是“人去茶凉”现象的根源所在。

尽管“人去茶凉”令人遗憾，但我们无法改变他人的态度，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处事方式。积极来看，当那些让你“饮凉茶”的人逐渐远离时，出现在此时此刻的朋友才是最真诚可靠的，可以建立更深厚的友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未尝不是一种珍贵的收获。

一个人离开职场之前，应做好心理准备，潇洒离去。正如李白所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忘却在职时立下的功绩，只记住自己尽力完成了份内之事，把这段经历看作人生的一部分。当离去时，有掌声固然好；没有，也应淡然对待。他人记得也好，忘了也罢，重要的是自己能从容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