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s

Friday, January 01, 2021

从齐智人到仄迪人

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20年11月12日


半个世纪前在水仙门居住的时候,谐街有许多国际化的印度人商店和百货公司如美罗、东风(英保良)、欧罗拉等。印度人商店的中文名刻在墙壁上,企企哈里(K K Harjani 祥加士(M Kishin)等都为街头增添亮点。

(谐街的印度人商店的中文名刻在墙壁上,企企哈里(K K Harjani) 、 祥加士(M Kishin)等都为街头增添亮点,骑楼上住着一些齐智人。图片来源:SPH 1972。)

谐街的另一特色是住着一群爱穿白色上衣和白色纱笼的印度男子,或单身或携带家眷,住在天花板开个方形托门的骑楼上。他们出门时必须先从骑楼上放下长木梯,若是家里没人,则顺便将托门上锁,把木梯锁在一旁的排水管上。跟新加坡印度文化馆的研究员谈起这些往事,证实骑楼上的住客为齐智人(Chettiar)。

我的中小学都在登路的端蒙中学度过,学校与兴都庙(Sri Thendayuthapani Temple)之间有一列店屋,常见到跟谐街的齐智人穿着相似的男人出入,就是没见过穿纱丽的印度女子。虚掩着半扇木门的店屋神秘阴森,更引起我们这群学生的好奇,于是组织敢死队溜入屋子实地考察。

(齐智人于1859年创建的登路兴都庙 Sri Thendayuthapani Temple。)

原来这列店屋内有乾坤,店屋与店屋间四通八达,不过设备简陋,用木板分隔成多个昏暗的小房间,以低瓦特钨丝灯泡照明。房间只有一席之地,铺上草席的洋灰地板上摆着一张由木箱组成的矮桌,相信就是吃喝、办公和睡觉的地方了。由于里头没有窗户,空气格外沉闷,我们从最尾端的店屋溜出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换上几口大气,如释重负。

不消说,探险之旅被举报到学校去,皮肉之痛是代价,大开眼界乃收获。毕业后通过学校旁的庙宇,了解到这里的住客是以自由身来到本地的齐智人。新客住在廉价的估俚间,工作两三年就回家,由另一组同乡人重走东洋路。至于这间兴都庙,早在19世纪中叶已由族人创建。

恭锡街兴都庙(Sri Layan Sithi Vinayagar Temple)旁的店屋亦曾住过单身的齐智男子,不过房间是开放式的,每人一个床位,跟兵营相似。


经营合法放贷业

这些于19世纪初,跟华人先民差不多同时来到新加坡的齐智人称为Nattukottai Chettiar,家乡在印度纳德邦的南部城市Chettinadu。齐智人生活简朴,善于就地取材,棕榈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详细记载着交易的记录。至于神功事宜,他们则相当慷慨,相信奉献越多,回报越大。新客在庙宇旁居住,无论向神灵祷告,聆听乡音或是寻求援助都方便得多。

殖民地时代的齐智人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经营合法放贷业,银行还没成立前已经涉足金融活动,华人、洋人、印度人和马来人都向他们贷款。欠债金额以利上加利计算,就像拖欠信用卡账一样,归还的利息差不多是本金的一半,因此有九出十三归的说法。如果逾期不还,他们会通过法律行动来追讨,比起现代大耳窿的泼漆、挂猪头和暴力等手法文明多了。


马六甲的印度峇峇

多年前表哥居住在实利基路20楼(SelegieHouse)的时候,邻居是同样爱穿白衣白纱笼的齐智人,家里讲的是流利的马来话。他们自称为马六甲仄迪(Chetti Melaka),集居在方圆一公里内的实利基、跑马埔路、实龙岗路和齐智路(Chitty Road)一带。估计目前新加坡有约5000名仄迪人分散在岛上各地。

马六甲仄迪也称印度峇峇或土生齐智人,仄迪(Chitty 指的是早年的印度商人跟当地女子通婚的后裔。

仄迪人的先民原籍跟放贷业者不一样,他们的故乡在乌木海岸(Coromandel Coast),那里是纳德邦首府金奈的旅游胜地。


走进马六甲仄迪甘榜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我驱车抵达马六甲,走访马六甲仄迪人的原乡仄迪甘榜Kampung Chetti)。土生土长的比莱(Suppiar Pillay)热心解说,原来移民的故事源自6个世纪前。那时候,马六甲这个贸易中心吸引八方人马前来通商,马六甲仄迪的先民也随风而至。马六甲王朝和葡萄牙人管制马六甲的年代,齐智人在政府部门尚有一官半职,不料荷兰统治时却被边缘化,连跟故乡的贸易网都被斩断。先民跟当地人通婚后繁衍后代,已经完全接受在地的生活习俗,只是还保留着兴都教的习性。仄迪人无法以祖先的语言沟通,说的是马来话,但自我定位为印度族。

18世纪末,荷兰人将马六甲仄迪安置在Gajar Berang,假以时日形成仄迪甘榜,距离新加坡人常流连的古城鸡场街不到两公里。入村的公路是条狭窄的柏油路,村前新创建的博物馆,为族群保留岁月的印迹,路的尽头有座马里安曼庙和图书馆。宁静的小路上点缀着五彩缤纷的蓝果丽Rangoli ),那是把米饭及染色粉构成的图案。如果小鸟来吃蓝果丽,就象征结善缘纳百福了。

(仄迪甘榜宁静的小路上点缀着五彩缤纷的“蓝果丽”(Rangoli ),那是把米饭及染色粉构成的图案。)

庙宇是仄迪甘榜的生活重心,先辈将甘榜的土地联合奉献给马里安曼庙后回租土地,让庙宇有稳定的资金来运作。比莱继承祖父的衣钵,以祖传土方为人医治皮肤病,他让我品尝两片称为Bamboo的野生叶子,入口比苦瓜还苦涩,咽下去后则满嘴甘香。这些野生药草就是治病的妙方。

(Bamboo野生叶子。)


仄迪人与华人关系密切

仄迪人跟华人的关系密切,譬如比莱的母亲认领三名华人孩子,当地华人相信马里安曼女神跟历史悠久的青云亭所供奉的观音是姐妹,因此信徒互相参与两庙的庆典,华人顶着牛奶罐游行到仄迪甘榜供奉女神等。有些仄迪人跟华族通婚,形成另一支土生齐智人。

上世纪80年代,这里还住着400户人家,随着年轻人离家找出路,甘榜只剩约70家老住户。在高楼大厦的笼罩下,甘榜能存在多久是个大问号。年轻人在外多年,日久他乡变故乡,根的意识亦可能会逐渐模糊。老人家将家布置成迷你博物馆,热心支持马来西亚学生入乡研究的苦心不言而喻。

(仄迪甘榜土生土长的比莱(Suppiar Pillay)的家就像迷你博物馆,方便全国各地的学生进行田野调查。)


相关链接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