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60年代,娘惹是个电影题材,譬如芳艳芬《槟城艳》(1954)、林凤《榴莲飘香》(1959)、陈宝珠《娘惹之恋》(1969)、李丽华《娘惹与峇峇》(1956)、庄雪芳《马来娘惹》(1959,厦语片)等都通过巨星来凸显娘惹的风姿。
最近有人将这些昔日港片放上You Tube,冠状病毒疫情阻断措施期间,我陆续看了好些。影片中昔日新马纯朴的美景就像娥眉淡扫,对比之下如今则有些浓妆艳抹感。
我在水仙门居住的时候,隔壁数间店屋都有常穿娘惹装出入的女子。当时并不知道她们是娘惹,只觉得她们的语言穿着都很特别。
娘惹指的是女性,半个世纪前外国人眼中南洋女子的化身。年纪小的女子称为小娘惹,年纪大的尊称为bibik,就像今日称呼auntie一样。至于男生,无论老幼都称为峇峇。
峇峇娘惹身份的复杂性
峇峇娘惹是个复杂的词汇。首先,他们也称为土生华人。所谓“三代成峇”,第一代移民漂洋过海,到南洋落地生根,多少保留着家乡的信仰与习俗。第二代吸收更多的在地元素,第三代已经完全融合于在地社会,文化语言等难免带有当地色彩,因此形成峇峇文化(或娘惹文化)。
19世纪的土生华人能以中文、英文与马来文沟通。到了20世纪,为了跟殖民地政府打工或做生意,他们的后裔多数进入英校念书,逐渐失去以中文沟通的能力。
土生华人一般会说英语和峇峇马来话(Baba Malay),那是一种掺杂马来语和福建话的语言。打个比方,Satu orang duduk tia, itu orang gua punya tia-tia的意思是“有一个人坐在客厅,那个人是我的父亲。”tia是福建话的厅,也是福建话的爹爹;gua是福建话的我。
此外,峇峇亦特别指早期华人移民族群,也就是当下的马六甲,以及新马独立前在槟城和新加坡的峇峇。他们受到下南洋的“新客”的“威胁”,为了区别自己的年资与身份地位,以“Peranakan”或“侨生”自称。简单地说,峇峇是土生的,新客则是新移民,两者的生活习惯和政治意识并不一样。
虽然“peranakan”多数指土生华人,但也有土生印度人(仄迪人 Chitty),土生爪夷人(Jawi Peranakans),土生欧亚人( Eurasian Peranakans)等。我们在马六甲葡萄牙村见到的土生欧亚人讲的是kristang,一种混杂着葡萄牙语、马来话和福建话的语言。据当地的土生欧亚人的说法,他们的先民来自16至18世纪间,属于葡萄牙先民跟亚裔通婚的后代。
第一代峇峇娘惹
追溯起来,第一代峇峇娘惹是15世纪初至17世纪之间开始定居在马六甲、印尼、泰国和缅甸一带的中国明代、清代移民的后裔。这些早期华人与当地女子通婚生下子女后,一定程度上受到当地马来人或其他非华人族群的影响。[注1]
回教法在新马实行后,由于宗教和文化差异,除非华人男性愿意成为回教徒,否则跟马来女子联姻是不可能的。现代华人和马来人的混血后裔被认定为马来人,而非过去的峇峇娘惹。
峇峇娘惹还存在吗?
土生华人在塑造现代新加坡扮演过重要的角色。譬如陈金声捐钱建蓄水池,陈笃生捐钱建医院,林文庆创建学校与为平民谋福利,李珠娘成为新加坡第一位妇产科女医生,李光耀、吴庆瑞、杜进才等都是建国的中坚人物等。
1831年,36位来自马六甲的商人创建庆德会(Keng Teck Whay) ,那是新加坡最古老的土生华人互助式社团。庆德会是个完全封闭管理,不对外开放会员资格的协会,至今仍仅限于原始创会人的后代,目前只剩下22名会员。[注2]
此外,1900年本地成立土生华人协会(The
Peranakan Association Singapore),1910年成立戏剧协会(Gunong
Sayang Association)。这些峇峇娘惹代表性组织依然存在。
较多土生华人居住的地方
早期的土生华人就像各籍人士一样,有心仪的住所,譬如翡翠山(Emerald Hill) 、加东如切(KatongJoo Chiat) 、丹戎巴葛 (Tanjong
Pagar)和尼路 (Neil
Road)一带。尼路157号的黄氏祖屋峇峇屋(Baba
house)便是其中一例。这座屋子建于约1895年,由马来西亚马华公会的创始人陈祯禄(Tan
Cheng Lock)的女儿Agnes Tan以纪念父亲的名义捐赠给新加坡国立大学作为研究用途。
这些早期土生华人居住的屋子属于20世纪初的文艺复兴建筑风格,外墙以希腊柱式、吉祥图案等点缀,牛车水、惹兰勿刹、芽笼、甘榜格南等地都可见到相似的保留建筑。或许一些人士有意凸显土生华人的身份,将这些屋子形容为峇峇风格,所使用的欧洲入口的瓷砖则称为娘惹砖。
我觉得更恰当的说法应该如此:这些屋子都是地产商投资兴建的,就像现在的产业买卖一样,因此并没有所谓的峇峇风格建筑。过去的土生华人对颜色有自己的认同,譬如粉红色、绿色、蓝色和紫色。使用粉红色来做装饰的,多数是土生华人的家了。
宗教与信仰
早期的土生华人奉行中国南方的民间信仰,由祖先敬拜、儒教、道教和佛教混合而成。
所谓日久他乡变故乡,随着传统宗教与习俗的演变,已经形成有别于中国的独特文化。为了满足在地社群的需要,寺庙成为最先兴建的公共建筑,并从中国引入僧侣和道士来主持事务。譬如17世纪初的马六甲青云亭,19世纪初的新加坡天福宫都是典型的例子。
二战之后,土生华人跟其他群体一样起着变化。一些土生华人家庭的家道中落;一些受到现代思想观念与生活方式所影响,放弃传统礼仪与习俗;一些成为基督教徒,或追求正宗的佛教与道教本义。
女子教育
以前的土生华人重男轻女,妇女必须足不出户,擅于烹食,服侍家人。
1888年,澳洲传教士苏菲雅修女创建花菲卫理女校(Fairfield Methodist Girls School),鼓励这些家庭送小娘惹入学读书。苏菲雅修女回忆道,有些母亲告诉她,我们不要女儿学会自立,如果女儿跟儿子读同样一本书,女儿一定会学习得更好,使到儿子看起来很笨。女儿没有读书无所谓,儿子一定要显得聪明。
当然重男轻女的观念并不局限于土生华人,而是华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林文庆等人创办华人女子学校(Singapore Chinese Girls School),20世纪初的静方、崇福、南华、南洋等华校都是为女子教育而设的。
节日礼俗
峇峇娘惹的结婚和丧礼程序,亦跟着时代和区域而产生变化。譬如以前的婚礼连续12天,现在可能一天都已经累垮了。
富裕的土生华人家庭,使用碗盘方面也是特别讲究的,譬如拜祖先时使用蓝白色的碗,数量必须是双数的。据说这些蓝白色的碗盘由荷兰入口,价格特别贵。节庆的时候则使用粉彩瓷器,尤其是粉红色。这类精致的瓷器是从中国景德镇订购的,特点是色彩艳丽,通常以凤凰和牡丹为图案。
据说粉彩瓷器是 17 世纪从欧洲传入中国的一种工艺,是在白色瓷器上烧制半透明釉。 在再次烧制之前,手工涂上颜色。
我在中国的博物馆以及大英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瓷器,有些人称之为“上海瓷”,取义从上海出口。“娘惹瓷”数目不多,景德镇原生产地也没有所谓的娘惹瓷,应该是近年来一些人士刻意提升娘惹的地位而自创的词汇。
娘惹的刺绣姿彩:纱笼可巴雅(sarong kebaya)
精美的女红刺绣是从前娘惹必备的手艺。娘惹见客必须穿着端庄,纱笼可巴雅和珠鞋就是她们的传统会客服了。
峇迪纱笼源自爪哇蜡染 (batik),花纹图案则源自欧洲美术。可巴雅(kebaya)紧身长袖装用蕾丝来装饰,衣服没有纽扣,使用三枚胸针(kerosang)扣上。这些蕾丝和胸针是从欧洲进口的舶来品。
珠鞋(kasut manik)是娘惹的必学手艺,从前谈婚论嫁,必须绣出好看的珠鞋才能找个好婆家。一双精致的珠绣鞋,鞋面用上整万颗珠子,因此非常考究功夫与耐性。这些珠子产自日本与欧洲,除了串织成鞋子、也可制作腰带、钱包和头饰等。
娘惹美食与糕点
娘惹美食融合华人与马来人的煮法,使用大量香料,比一般华人食物辛辣,并带些许酸味来提振食欲。常见的香料包括黄姜粉、姜葱、韭菜、虾酱、柠檬、青柠、罗望子、青芒果、亚参(asam leaves)、柑橘叶、椰浆等。最典型的食物有黑果鸡(ayam buah keluak )、亚参鱼、杂菜(chap chye)、臭豆、浆罗(
chendol )、娘惹糕(Nyonya Kueh)等。
娘惹糕点中,黄梨挞是个文化交融的好例子。早期欧洲人的下午茶都会吃些奶油饼干,心灵手巧的娘惹将奶油饼干和新马种植的黄梨结合起来,精心研发了黄梨挞,各族人士吃过后都赞不绝口,于是在民间流行起来,马来人和印度人的节庆同样离不开它。
Bengawan
Solo 是新加坡最著名的娘惹糕饼店之一。40多年前Mrs
Anastasia Liew以梭罗河为名,于马林百列创建第一间店面,如今全新有约40间分销店。
巨港出生的Mrs Anastasia Liew受到印尼政治动乱的影响,读到中三便辍学了。1970年她来到新加坡,三年后跟一位在本地居住多年的印尼华侨结婚。丈夫支持她的糕饼制作,最终将兴趣化为商机。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问号:他们的孩子可以称为峇峇娘惹吗?
注1(2021年7月18日):
相关链接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