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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31, 2025

江雨惠(梅根)之死:当制度失去温度

阅读“江雨惠(梅根)之死”的相关新闻报道与独立调查报告,内心一阵很痛,虽然小女孩是别人的孩子,我们连萍水相逢都不曾有过。

那一年,她只有四岁。

江雨惠。图源:新明日报。

江雨惠(Megan),一个原本该在幼儿园画画、唱歌、奔跑的小女孩,却在家中被生母(符丽萍,犯案时24)和生母的同居男友(黄诗祥,犯案33)折磨至死,男友暴打梅根腹部成为致命一击。她生前被生母与生母男友残忍虐待与羞辱,并且被迫睡在基里玛路一带的Suites@Guillemard公寓的烂木板,连枕头和被都没有,亦被关在阳台以致中暑。

江雨惠的幼教老师于2019319日发现梅根身上有淤伤,并于当天向社会服务机构(BSS)进行内部报告。

江雨惠的头部、胸部与手部的伤势。图源: The Straits Times, October 23, 2025。

江雨惠的背部与腿部的伤势。图源: The Straits Times, October 23, 2025。

江雨惠的生命在20202月停顿,丧命前做最后哭求,但母亲与男友不为所动,指女童只是在讨人关心,两人若无其事继续吸毒。当发现江雨惠断气后,生母及男友连同35岁的女友人蔡若思,试图复苏江雨惠,包括尝试用铁筷子和电线为梅根身体通电,以及把含有毒品的气体输入江雨惠的嘴巴等。生母和男友见江雨惠还魂乏术,特别定制铁桶焚烧尸体,把骨灰撒入大海。

江雨惠死前的117日,她的祖母在BSS人员的陪同下向警方报案,警方认为是低风险而不跟进。死去五个月后的720日,江雨惠的生父与祖母分别报案,警方于723日逮捕二人毫无人性的灭尸案终于曝光。

江雨惠被虐死五年后,20254月,法庭判决生母的男友入狱30年和打鞭17下,生母坐牢19年。案件判决半年后,202510月,社会及家庭发展部(MSF)公布独立检讨报告“REPORT ON THE REVIEW PANEL’S FINDINGS AND RECOMMENDATIONS TO STRENGTHEN THE CHILD PROTECTION ECOSYSTEM 16 October 2025,共42页)”。

报告不只是追问“谁失职”,更直面整个儿童保护体系的漏洞与冷漠。部长马善高公开道歉:“我们做得不够。我们必须做得更好。”

 

报章报道:一个本不该失去的孩子

每一宗“意外”的发生,都是一连串的闪失,只要有人留意其中一个环节,悲剧可能避免。《海峡时报》和《联合早报》的报道勾勒出一幅令人心碎的图景,这起江雨惠案件,与其他个案一样,同样有太多“如果”:

  • 如果儿童保护服务处(CPS)当年能记录下幼儿园那通求助电话;
  • 如果警方能不掉以轻心,跟进外婆的报案;
  • 如果社会服务机构 Beyond Social ServicesBSS)能在第一时间提交完整报告;
  • 如果各机构之间能多一些沟通

报告指出,至少有五个本可以挽救江雨惠的时刻:CPS官员当时接受外婆“孩子没事”的说法,没有再追问;警方误判案件为“家庭管教”;社服机构因负责人出国而延迟报告。每一个微小的延误,最终堆叠成一场无法回头的悲剧。

检讨小组提出七项建议,包括明确分工、建立申诉机制、强化通报系统与公众教育等。所有涉案机构都接受报告结果,警方、CPS及社福组织相关人员也受到处分。

《联合早报》的社论写道:当我们的行为完全模式化、机械化,人性的觉知与正义感也可能消失无踪。那句话,像是在替江雨惠发声。

一个四岁的小孩,在大人面前无法保护自己,不可能为自己的命运提出控诉。孩子所能依赖的,是人的同理心与制度保障。报告揭示的,并非单纯的行政失误,而是一种更深层的麻木僵化。 

独立调查报告所列举的时间轴。图源:REPORT ON THE REVIEW PANEL’S FINDINGS AND RECOMMENDATIONS TO STRENGTHEN THE CHILD PROTECTION ECOSYSTEM 16 October 2025


制度之外的失灵

我曾在政府体制之中,每当遇到特别状况,要求相关人员“bypass SOP”(绕过标准作业程序)的时候,最常碰到的“理直气壮”的回答是the books say so, let’s follow the books”(书上是这么说的,那就照着书上所写的去做吧),if things go wrong, who is going to answer?”(如果出了问题,谁负责?),“it is beyond my pay grade”(这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向这些顽固派施压,最终把事情处理好,他们还会说你欠了我一个人情。通常我会半开玩笑,放心,阿公不会亏待你的,你一定会拿到额外花红的。这句话也不是乱套,因为在行情最坏的时候,阿公都会发13个月以外的一笔花红,只是数量的多寡而已。

虽然我已离开体制十多年,不过相信一些根深蒂固的体制文化,不是十年光景可以扭转过来的。

“依程序办事”(follow SOP)常被视为最安全、最明哲保身的行为准则,一般相信只要照章行事,例如完成表格、记录档案,就等同于尽责。然而制度的精确执行,却往往使到人变成不会思考的机器,失去判断力与敏感度。

社工界指出,个案负担沉重,每位儿童保护官平均要跟进35起案件,他们需要的不只是政策支援,更是同理心与情绪支撑。

沟通断裂也是致命问题。不同机构对“高风险”的定义不一,信息在层层转接中被淡化、被遗忘。

再加上社会普遍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理,教师怕越界、社工怕担责、警员怕误判,于是每个人都“照规矩”地停滞不前,孩子被机制推向深渊。

制度并非无情,但若无人赋予它温度,它便成为冷漠的机器。

 

Straits Times》报道的深层观察

相比《联合早报》,《The Straits Times》比较擅长追踪与分析这类本地社会现象。它不仅追溯各机构在江雨惠案中的具体失误,更从系统层面揭示新加坡儿童保护体系的内在压力与脆弱性。以下是几个关键角度:

1. “多点失误”的系统图景

报道用详尽的时间线呈现出案件的“断裂链条”,从幼儿园教师发现伤痕,到BSS延迟上报,再到CPS官员没记录通话,警方误判为家庭纠纷等,每个节点都有人采取行动,却没有人“完成行动”。每个人都做了“分内的事”,但没人确保孩子安全,令读者在理性阅读中感到“文明社会悲剧”的压迫感。

2. 前线社工的无力与焦虑

报道中引用一些社工的声音,他们坦言:“判断风险与否,往往是生死的分界,但我们每天要面对数十个家庭,根本无法全情投入每一个孩子。”

他们的语气疲惫,却真实。

这段引述让人看到另一面:那些被公众责备的公务员和社工,也可能是制度的受害者。高负荷、低回报、心理创伤、资源短缺,让他们在道德与现实之间无所适从。或许更需要关心的是他们。

如果系统不支撑人,人就无法支撑系统。

3. “责任分散”的心理机制

跨机构间的“角色模糊”:谁该主导、谁该跟进、谁有权干预,都没有清晰界定。这导致不同机构之间形成一种“集体免责文化”,当个案失败,所有人都“部分负责”,也就没有人“真正负责”。

这并非恶意,而是一种组织心理学上的防卫反应:在高风险工作中,人们自然倾向于规避责任。在儿童保护领域,这样的机制正是致命的。

4. 从技术到伦理的命题

一位儿童援助机构主管指出:“即使机制完美、流程清晰,如果我们不敢质疑、不敢挑战上级、不敢越过权限去救一个孩子,制度再先进也只是纸上的正义。”

这句话,将问题从“体政失误”提升为“价值危机”,极具哲理意味。当制度成为保护自身而非保护弱者的工具,是不是所有人都变成道德共犯?

这也是我们每个身处体制中的人,该问自己的问题:这场意外,可以避免吗?

 

这场意外可以避免吗?

那通电话、那份延迟的报告、那次未完成的家访,都可能是挽救江雨惠的转折点。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有人多问一句“孩子现在安全吗?”,结果或许完全不同。

但“多问一句”需要勇气,它意味着可能越权、可能被指责、可能背负责任。不过正是这份“人性的不安”,才是儿童保护工作的核心。

悲剧的可怕,不在于错误的决定,而在于无人敢决定。制度能设防线,却无法替代人性化的判断。只要我们仍以“程序正确”取代“行动及时”,这样的悲剧就仍有机会重演。

 

让制度长出温度

江雨惠的故事,是对整个社会的一面镜子。我们为她的遭遇感到痛心,也必须接受她是制度边缘的一道裂缝。

每一条无辜丧失的生命,都用鲜血为我们提供亡羊补牢的机会,让机制长出“温度”:

  • 让前线人员拥有判断与勇气,而不仅是遵守程序;
  • 让机构之间能共享信息、快速响应;
  • 让公众明白:保护孩子,不只是当局的事;
  • 让社工和警员有支持、有训练、有喘息的空间;
  • 让制度有监督、有问责、有信任。

多年来,我们生长在强势政府的时代,相信新加坡的制度健全,甚至迹近完美,政府说了算。无可否认,新加坡在国际社会的整体表现出色,独立以来取得许多非凡的成就。不过江雨惠短暂的生命提醒我们:在一个自信于“完美机制”的社会里,真正守护孩子的从来不是制度本身,而是人。至于问责,受到处罚的都是前线人员,我们的体系是否应该让“大老板”承受责任?

当我们重新学会倾听与行动,也许那时,制度才真正有生命,有心跳。


Tuesday, October 28, 2025

粤籍侨领梁子钧

作者:何乃强
图源:何乃强,梁以明
 

退休老师也是老友梁以明最近以一篇我们是从战乱中来的!一文,获得建国60周年散文比赛优秀奖,可喜可贺。 

我读到梁老师的文章,里面写到他的大伯父的生前事迹,以及在1942年日本军侵占新加坡的恐怖统治时期,伯父被日本宪兵及其他人员带走,一去不还,相信是被杀害。对我来说,这些故事似曾相识,好熟悉啊。

梁子钧。(照片来源: 梁以明)

1933年梁子钧合家照。右二梁子钧, 右一弟弟梁兆渠  (照片来源:梁以明)

1942215日,是农历壬午马年正月初一。这一天,英军向日本陆军投降,新加坡沦陷。接着,日军为了报复新加坡华人抵抗入侵, 3天后开始 “肃清” 大屠杀行动,18岁至50岁男性新加坡青壮年华人都被带到检证点进行 “检证” 。那些被选中的人被推上卡车,大部分被送去海边射杀,有些人被砍头,其中很多丢了命的都是无辜的良民。

另一方面,日军根据情报,缉拿抗日分子,在3年零8个月这段占领时期,估计遇难者至少有50,000。当时新加坡华人总数仅70余万 

梁子钧(1888-1942)就是文章中的大伯父,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粤籍闻人。他是桥南路(漆木街段)福兴隆号的东主,经营中国土特产,生意兴旺。他很活跃于社区工作,曾担任过广惠肇留医院董事长达十年(1931-1941)、同济医院副总理(1935年)和养正学校董事会董事兼任查账,静方女校的董事兼文牍,南华女校董事等。这些职务彰显了他在粤籍社群中的领导地位与公益热忱。此外他也在海天游艺会负责筹赈粤难(1940年)以及担任新加坡华侨筹赈祖国难民大会的广帮募捐委员会委员(1941年),与当时的领袖梅启康等人共事合作。

1933年梁子钧担任养正学校董事查账。

1935年梁子钧担任同济医院副总理。

也许因为他所参与的工作,被日本军认为是抗日份子。1942年某天,两名日本宪兵和两名汉奸上楼来把梁子钧带走,从此一去不回,下落不明,相信也是和其他抗日志士梅启康、谢文斯、谢叔文、罗澄华与罗澄亮兄弟同样命运,被严刑逼供,拷打伤重,惨被杀害? 

日本战败,无条件投降已逾八十载,硝烟早已散尽。新一代新加坡人对那段惨痛历史所知甚少。然而,上一代人所经历的创伤——因日军的冷血残酷而失去至亲、家庭破碎、孩童失学——这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岂能轻易遗忘?历史必须被铭记,它不仅承载着如梁子钧这般志士的鲜血,更时刻警示我们:侵略与战争的代价何其深重,和平何其珍贵。

我写下梁子钧的史迹,是要让一段不应被遗忘的历史重现在在大家眼前。如梁子钧一般的罹难者,他们的牺牲不仅是家族的伤痛,更是民族集体记忆中的烙印……


参考文献
《星洲静方女学校八周年纪念校刊》1936年。
区如柏主编:《广惠肇留医院 100 周年》 2010 155-173 页。
何乃强: 《牛车水人说牛车水的故事  2023年,18-27页。  

Friday, October 24, 2025

比达达利:从昔日宗教墓地绽放异彩的“仙女” (Bidadari)

原文刊登于《源》2025年第4期,总期176,新加坡宗乡会馆联合总会出版。


位于实龙岗路上段的比达达利(Bidadari),占地约相当于大巴窑的五分之一,兴建超过一万个组屋单位与私人住宅。它是新加坡首个以“花园里的社区”理念打造的新镇,少不了连绵起伏、绿意盎然的景观。

比达达利地形图(根据2025年谷歌地图绘制)。

不久前的比达达利仍是宗教墓园的代名词,自上世纪70年代停止下葬后,大自然“接管”这片土地。草木蔓生间,这里成为附近居民晨运的好去处,也吸引不少观鸟爱好者踏足其间。

本世纪初,政府将建在坟场上的新镇规划为四大区域:阿卡夫(Alkaff,昔日基督教坟场)、兀里(Woodleigh,昔日回教坟场)、巴特礼(Bartley Heights,昔日兴都教坟场)与碧黛丽园(Park Edge,昔日锡克教坟场),整个新镇预计将在2025年底全面竣工。

比达达利地底隐藏着新加坡首个地下蓄水池,容量相当于三个奥林匹克标准泳池,可为约八成住户提供洁净水,体现出城市发展与基础设施的理想结合。

20世纪初的比达达利坟场。图源:明信片。

 

阿卡夫湖排水观景两相宜

比达达利公园是新镇的核心,坐落于昔日的锡克与兴都教坟场上,设计灵感源自英国作家米恩(A. A. Milne)笔下的经典童话《小熊维尼》。维尼与伙伴们在“百亩森林”中探险、游戏,传递友谊、乐观与团结的精神,这种童趣与温暖的氛围,巧妙地融入公园的构想中。

荒废的比达达利曾经是候鸟的重要中转站,如今公园内的“猛禽窝”(Raptor Nest Platform),成为许多鸟类,包括候鸟过境栖息筑巢之地,延续自然与城市的共生关系。

园内的“现代”阿卡夫湖(Alkaff Lake),名字源自消失已久的同名湖泊。近年来暴雨频繁,低洼地区重现消失多年的淹水现象,新的阿卡夫湖不仅供公众漫步赏景,亦具备调节排水功能。暴雨时附近半个组屋区的地面水汇入湖中,再排入加冷河,最终流向滨海蓄水池。

比达达利公园内的阿卡夫湖,背景为比达达利阿卡夫区的政府组屋。

原阿卡夫湖位于现址以外约半公里处,曾是新加坡首座“日本花园”,园中设有日式桥梁、茶室与船屋。新马合并期间,此地段改建为信立(Sennett)住宅区与学校用地,四德女中和已走入历史的实惠中学皆坐落于此,承载着几代人的求学记忆。

1928年,途经新加坡的日本奥林匹克运动员在已消失的阿卡夫湖留影。图源:新加坡国家档案局。

 

比达达利皇宫

19世纪中叶的地图记载,比达达利一带称为“老虎山”(Tiger Hill),形容山林中有虎踪出没。至于“Bidadari”一词,马来语意指“仙女”,据说是一位英国商人以此为他的府邸命名。

1860年地图显示比达达利一带称为老虎山(Tiger Hill)。

1860年代,天猛公阿布巴卡Temenggong Abu Bakar)从英国商人手中购得此地,并为其第二任妻子朱白妲(Zubaidah binti Abdullah,原名Cecilia Catharina Lange)兴建比达达利皇宫(Istana Bidadari)作为住所。“比达达利”后来也成为王妃的昵称,用以形容她温婉优雅、知书达理的气质。

天猛公阿布巴卡(Temenggong Abu Bakar),朱白妲(Zubaidah binti Abdullah,与他们的大女儿Mariam。Sultan Abu Bakar and Che’ Zubaidah Besar with their first-born, Mariam. Courtesy of Dato’ Rahim Ramli.


朱白妲拥有丹麦父亲与华人母亲的血统,自幼在峇厘岛、新加坡、印度、英国、法国等地生活,回到新加坡后就读于教会学校。20岁那年,她皈依伊斯兰教,随即与天猛公成婚。

朱白妲在比达达利育有一对子女:女儿马莉安(Mariam)日后成为彭亨苏丹后,儿子易布拉欣(Ibrahim)则继承父位,登基为柔佛苏丹。

1885年,阿布巴卡受封为柔佛苏丹后,举家迁入柔佛新建的苏丹皇宫居住。比达达利皇宫从此荒废。

 

比达达利纪念园

进入上个世纪初,殖民地政府将比达达利改建为基督教坟场,日后陆续增设其他宗教的墓葬区。

本世纪初,随着迁坟工程展开,原比达达利坟场的大门及20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墓碑被迁移至翡珑山的比达达利纪念园。这些墓碑的主人包括新加坡自治年间逝世的劳工部长易卜拉欣(Ahmad bin Ibrahim)、设计莱佛士酒店的英国建筑师Regent Alfred John Bidwell、本地华人西医林文庆与夫人殷碧霞、第一位获得英女皇奖学金的宋旺相,以及李光耀从剑桥回国后所加入律师事务所的创办人John Laycock等人。

林文庆医生与夫人的墓碑。

 

翡珑山火化场与骨灰安置所

翡珑山位于比达达利坟场的东侧,曾是翡珑山火化场与骨灰安置所,绿瓦顶的灵塔一度成为这里的地标。翡珑山火化场自新加坡自治邦年代便开始运作,是本地首个公共火化设施。

当时土葬仍为主流,然而随着人口增长,生与死的空间必须重新规划。1970年代,政府立法禁止土葬,翡珑山火化场以煤气取代木柴进行火化,并扩建骨灰安置所及设立殡仪馆,进一步改进丧葬服务。

火化场于2004年关闭,骨灰安置所也于2018年停止运作,为新镇的发展腾出空间。部分原址正在兴建多层综合殡仪馆大楼,取代昔日的翡珑山殡仪设施。

尽管殡仪馆近邻住宅区,但由于屋主在购买房子前已了解整体规划,因此并未感到不安或提出异议,可见有效的沟通可以为现代都市生死空间的使用带来新的诠释。

翡珑山骨灰安置所拆除前,一群文史爱好者前往参观留影。

 

与昔日坟场为邻的学校

比达达利新镇一带曾是教育资源的汇聚地,现今仍有六所学校分布其中,包括政府创办的四德女子中学(Cedar Girls Secondary School)、四德小学与巴特礼中学(Bartley Secondary School),天主教会设立的海星中学(Maris Stella High School)及其附小,以及由私人机构营运的斯坦福美国国际学校(Stamford American International School)。

至于走入历史的校园,包括实廉工艺中学(Upper Serangoon Secondary School)、实理中学(Mount Vernon Secondary School)、实明工艺中学(Upper Aljunied Technical School)、实惠中学(Willow Avenue Secondary School)、义林北小学(Elling North Primary School)、义林南小学(Elling South Primary School),以及山尼拉乌他马中学(Sang Nila Utama Secondary School)。山尼拉乌他马中学是这里唯一的马来与英文混合学校,如今新镇内的山尼拉乌他马路就在学校原址一带。

1960年代的山尼拉乌他马中学是比达达利唯一的英文与马来文混合学校。

这些与坟场为邻的学校大多设立于1950年代,其中1952年成立的巴特礼中学可说是老大哥。四德女中开课后,原巴特礼中学的女生转入四德就读。随着教育政策的调整,巴特礼中学回归男女同校体制,四德女中转型为自主中学,与维多利亚中学及维中初院联合开办直通车课程;海星中学则于1970年代末成为首批特选中学之一。

四德女中的校址坐落在消失的阿卡夫湖一带。

海星中学的创校背景与公教中学息息相关。1950年代末,报读公教中学的人数远超负荷,天主教会决定成立海星中学来满足需求。初期海星中学没有固定校舍,只能借用其他学校上课。师生们在“流浪”中坚持十年,直到迁入翡珑山的新校舍,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学习环境。

年轻校友李嘉庆医生回忆那段青涩岁月:“最难忘的是每天早晨站在教室外,面向中央庭院,高唱国歌与校歌和聆听广播。中四的最后一天,我们依照传统,把长裤换回中一中二时所穿的短裤,然后像初入学时那般,稚气未脱地高‘喊’校歌。训育主任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唱,直到不再嬉闹,而是以平静与敬意完成最后一遍,才准我们回到课室。”

海星中学的成立与公教中学有一段渊源。

 

辜加警察团

在四德女中与巴特礼中学之间,矗立着辽阔的翡珑山营房(Mount Vernon Camp),那是约3000名辜加(Gurkha)警察及其家属的居所。辜加警察团的成员源自尼泊尔喜马拉雅山麓的辜加镇,以坚韧、忠诚、无畏著称,他们是新加坡警队的一员,在反恐与维护社会秩序发挥重要的力量。

百多年前,英国东印度公司与尼泊尔爆发战争,几场关键战役都被辜加军队顽强阻击。英军深受辜加兵的战斗精神所折服,招募他们为雇佣兵。从那时起,辜加兵便成为英军特种部队的一员,也因此踏足新加坡。

辜加警察的宿舍设计融入尼泊尔山区的元素。

二战后,殖民地政府为应对紧张局势,组建辜加警察部队协助维安工作。辜加警察最先参与镇压“玛丽亚事件”(Maria Hertogh)引发的全岛暴动,此后被派到前线应对马共游击队、打击私会党、处理福利巴士工潮与关闭中学联所引发的华中学潮、平息华巫种族冲突、追捕持枪绑匪等。近年来,他们也于世界贸易组织部长级会议、美朝特金会及年度香格里拉对话等负责保安任务。

关于新马合并时期的华巫种族冲突,建国总理李光耀在《李光耀回忆录》中特别强调辜加警察的价值:“当我回到欧思礼路,看见已有辜加警察派驻站岗。与其让华人警察枪杀马来人或马来警察射杀华人引起激烈反响,辜加相对中立,再者他们也以守纪律和忠诚见称。”

新马合并期间,马印对抗加剧华巫两族间的敏感性。本地警察若采取行动,极可能被视为偏袒己方族群,因此激化族群矛盾,甚至遭遇个人攻击。辜加警察因无族群利益牵连,可以更冷静、公正地执行任务,成为当时社会动荡中一股稳定力量。

 

接待苏丹王子的阳伯医院

如今的英雅苑(Park Colonial)所在地,曾是阳伯医院(Youngberg Memorial Hospital)的院址,阳伯台(Youngberg Terrace)就是通往已消失医院的旧路。

阳伯医院之名是为了纪念美国基督复临安息日会传教士阳伯(G. B. Youngberg)在新加坡与北婆罗洲20多年的服务精神。二战期间,北婆罗洲沦陷于日军手中,阳伯选择留下来为原住民提供精神慰藉。他并没有得偿所愿,而是被软禁于古晋的集中营,负责照料病重战俘。在写给远在夏威夷的妻子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天公不作美”(weather is bad, gardens poor),数月后因败血症离世。

安息日会早在20世纪初便于新加坡展开医疗传教工作,日据时期曾在新加坡河畔的货仓设立慈善诊所。二战结束后,安息日会正式创建阳伯医院,成为全球300多所由安息日会创办的医疗机构之一。

195060年代是阳伯医院最辉煌时期,那个年代的本地社会普遍存在着外国月亮比较圆的观念,阳伯医院以其“美国医院”的名堂吸引本地与邻国社会名流前来就医。这些外国医生一面行医一面传道,足迹遍布多个乡村和外岛,主办产前指导、育婴课程与家庭计划讲座等。随着设备先进的私人医院陆续成立,阳伯医院的外国医生相继离开,由本地医护人员坚守最后一程,于上世纪末走入历史。

比达达利从坟场蜕变成现代花园中的新镇,谱写着新加坡城市发展的独特篇章。这片“仙女”守护的土地将人生的终点化作起点,为都市写下永恒的生命力。

阳伯医院旧貌,原址如今矗立着英雅苑公寓。图源:新加坡国家档案局。

 

参考资料

Eric Teo Choon Chew, Youngberg Memorial Adventist Hospital, https://encyclopedia.adventist.org/article?id=CD3P accessed 22 January 2025.

Judson Chhakchhuak, Youngberg, Gustavus Benson, Sr. (1888–1944), SDA Encyclopedia of Seventh-Day Adventists, https://encyclopedia.adventist.org/article?id=AD3N&highlight=y accessed 31 January 2025.

Kamaludeen Mohamed Nasir, Bryan S. Turner, The future of Singapore : population, society and the nature of the state,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New York, 2014. ISBN 978-0-415-71594-2.

Lee Kuan Yew, From Third World to First: the Singapore Story, 1965-2000: Memoirs of Lee Kuan Yew, Times Media Private Limited 2000, ISBN 9789812049841.

M. Renuka, Gurkhas, Singapore Infopedia, https://www.nlb.gov.sg/main/article-detail?cmsuuid=981140fa-f5f7-428a-8787-93be0cd55d94 accessed 22 January 2025.

The First WTO Ministerial Conferenc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https://www.wto.org/english/thewto_e/minist_e/min96_e/min96_e.htm accessed 27 January 2025.

陈天明,从百余人发展到千人 辜加警团执法五十年,《联合早报》199959日。

李凤婷,此情可待成追忆——阳伯医院一段悠悠岁月,《联合早报》1995319日。

 

相关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