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暮到黎明 From dusk to dawn : 山南山北走一回

2024年6月1日《联合早报》阅读节文史导览，我带领大家走上艾美丽山和苏菲雅山，寻找从前南洋美专（现在的南洋艺术学院）的校舍。所谓山不在高，有仙者灵，两座山上学校林立，曾经传来阵阵朗朗书声，打造无比青春记忆，如今仅剩圣玛格烈小学，目前校舍正在大翻修，学校暂时搬迁到麦波申。

山南山北走一回地形图。

南洋艺术学院NAFA

随着中日战争爆发，林学大来到新加坡，成为1938年创办的南洋美术专科学校（南洋美专）创校校长，学校设于芽笼店屋，一年后搬迁到圣多马径（St Thomas Walk）一栋别墅作为校园。

二战后，南洋美专复办。1982年在福州会馆的支持下，使用三山学校校舍，日后进一步扩展，先后租用南华（1985）和实利基小学校舍（1990），迈入南洋艺术学院的新纪元。在国家艺理会的资助下，南洋艺术学院再度搬迁，购置面积较大的密驼路（Middle Road）圣安东尼女校（1996）和租用威基路上段（Upper Wilkie Road）11号（1997）的别墅上课，最终在五马路（Bencoolen Street 明古连街）拥有独立校园三个校区（2004）。

林学大为南洋美专制定五个目标：

1.融合四大民族的文化精髓；2.融合东西方艺术；3.发展科学精神和现代思想潮流；4.表现当地热带风情，创造南洋艺术风格；5.强调美术的教育和社会功能。

南洋艺术学院林学大塑像。

密驼路教堂Middle Road Church

密驼路教堂建于 1870 年至 1875 年之间，最初名为基督教学院（The Christian Institute）。Charles Phillips以托管人身份，邀请卫理公会教徒从 1885 年开始使用该教堂，1892 年正式移交给卫理公会。1890至 1900 年，这里是美以美女校（Tamil Girls School，Methodist Girls School）的校舍。

密驼路教堂原为基督教学院，曾经用做美以美女校的校舍。

圣安东尼女校St Anthony’s Convent School

1879年St. Anna’s School租用密驼路（Middle Road）店屋为贫困人士子女办学， 1893年改组为圣安东尼男校和圣安东尼女校。二战期间，学校成为红十字会避难所，学校教导日文。二战后学校旧楼重建成五层楼建筑，设立科学实验室和烹饪室。

1996年南洋艺术学院购置圣安东尼女校校舍办学。

南洋艺术学院购置圣安东尼女校校舍办学，这是小坡的第五座校舍。

密驼路医院

密驼路有许多日本商店和日本人留下的建筑，例如1940年的 Doh Jin Hospital（同仁病院，后来的密驼路皮肤医院和诊疗所），苏菲亚山的日本牙医民居等。密驼路皮肤医院专门治疗花柳（性病）和各类皮肤病，当你说去皮肤医院的时候，旁人总会窃笑，认定你是“玩”太多得了性病，如何解释都水洗不清。

前日本同仁医院，密驼路皮肤医院。

犹太人建筑物

小坡曾经是犹太人居住的地方，苏菲雅山下有两座约一个世纪前落成的犹太人私人建筑：密驼路的大卫伊莱雅楼（David Elias building）和武吉知马路与实利基路交界的埃利森楼（Ellison Building），四马路（Waterloo Street）还有座犹太堂。本地的犹太人从1850年代的20人增加到二战前的800人，多数居住在市区和加东。目前新加坡有约2500名犹太人，多数为欧洲移民。

大卫伊莱雅楼（David Elias building）。

实利基小学，实利基组屋（Selegie House）

实利基路（Selegie Road）俗称七马路，这是民间根据小坡的地形而约定俗成的。小坡大马路为桥北路（North Bridge Road），二马路为维多利亚街（Victoria Street），以此类推。10层楼的实利基小学，可能是当年唯一装置两架电梯的学校。1990年南洋美专租用实利基小学校舍办学。

前实利基小学

学校旁的 “摩天楼”俗称20楼，那是上世纪60年代最高的组屋之一。摩天楼二楼有衔接其他组屋的露台，为466个单位的居民缔造睦邻环境，更是孩子们踢球耍乐的天堂。911事件后可能基于保安考量，当局将露台拆除。

Selegie House摩天楼有个衔接两座组屋的露台，911事件后拆除。

丽士戏院（Rex Cinema）

埃利森楼旁有座名噪一时的丽士戏院（Rex Cinema）。1960年代由邵氏机构的一线电影院起家，风光20年后，由于翻版录像带充斥市场，电影放映不下去了，转型为歌剧院。热潮过去后，戏院经历过溜冰场、教堂和迪斯科舞厅的岁月，最后重操旧业，改建为三家专门放映印度片的电影院。

政府宣布计划兴建南北交通廊道，丽士戏院与埃利森楼的多间店铺都必须拆除。民间组织通过书信与网络，要求相关机构珍视文化资产，为市容保留昔日记忆。重新研究后，相关机构最终推出的方案完全避开丽士戏院，对埃利森楼的影响则减少到一个店铺，取得两全其美的结局。

至于遍布全岛的老曾记，以前就是在丽士戏院右侧的小角落起家的。

丽士戏院（Rex Cinema）。图源：Straits Times。

艾美丽山Mount Emily

艾米丽山可能是以肉豆蔻庄园主Charles Robert Prinsep（布连拾，六马路以他命名）的妹妹艾米丽亚Amelia（昵称艾米丽 Emily）的名字命名。

艾美丽山。

苏菲雅山的苏菲雅

苏菲雅山（Mount Sophia）和艾美丽山（Mount Emily）两山相连，曾经学校林立：中华女校、南华女校、圣玛格烈女校、美以美女校、三山学校，南洋美专。苏菲雅的来历有各种传闻：

1. Charles Robert Prinsep（布连拾）的女儿Sophia Prinsep。布连拾是位大园主，1840年在苏菲雅山及周遭拥有豆蔻与咖啡种植园。

2. 英国传教士苏菲雅修女（Sophia Cooke）。19世纪中叶，苏菲雅接管新加坡华人女子学校（The Singapore Chinese Girls’ School），那是新加坡最早成立的女校之一，苏菲雅修女当了42年校长，为本地的女子教育鞠躬尽瘁。这所学校跟后来林文庆、宋旺相和邱菽园成立的SCGS无关。

华人女子学校的创建可追溯到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年代。中国战败后五口通商，伦敦教会的Mrs Maria Dyer前往中国传教时在新加坡停留，看到流落街头的“妹仔”（奴婢）与被遗弃的女孩，于是在小坡大马路成立这所学校来收容这些女孩。后来女校迁至苏菲雅山，最后定名为圣玛格烈女校（St Margaret’s Girls School）。

3. 澳洲传教士苏菲雅修女（Sophia Blackmore）。苏菲雅分别于1887与1888年创建美以美女校（（Methodist Girls School）与花菲卫理女校（Fairfield Methodist Girls School），鼓励海峡华人送女孩入学读书。苏菲雅在新加坡住了40多年，为文化教育奉献一生。

4. 莱佛士第二任夫人苏菲雅（Sophia Hull）。莱佛士去世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对“谁是新加坡的创建者”产生争议。苏菲雅根据莱佛士的信件和笔记，在莱佛士去世数周内一鼓作气，完成了《莱佛士回忆录》（Memoir of Sir Thomas Stamford Raffles），交到东印度公司手中，为丈夫争取公道。

5. 莱佛士的妹夫威廉弗林特（Captain William Flint）的女儿玛丽·苏菲雅·安（Mary Sophia Anne）。这位苏菲雅的父亲是新加坡的第一任港务总监，在这座小山丘上住过几年。此山原名实利基山（Bukit Selegie），弗林特以莱佛士夫人和自己的女儿为它重新命名为苏菲雅山。

负责城市规划的Philip Jackson于1823年6月5日的素描上已注明Mount Sophia，1836年的城市地图正式将原来的Selegie Hill易名为Mount Sophia。由于当时布连拾和两位传教士还没出现，因此苏菲雅山以与莱佛士有亲属关系的两个女人命名的可信度较高。

Jackson Plan：Mount Sophia原名Selegie Hill

中华女学校

1911年成立时称为中华女学堂，原址位于穆罕默德苏丹路（Mohamed Sultan Road）。学校成立时只有十多名学生，后来为了满足对更大校舍的需求，学校搬到57 Niven Road。位于两排受保留店屋之间的学校已拆除，成为Emily Residence的入口。

中华女学校的成立，是因为华社领袖响应孙中山为新加坡女童提供教育的号召，成为第一所以中文教学的女校。学校最初只是为华族女童提供基础小学教育，日后扩大为师范培训。

中华女校入口。

中华女校的两根门柱受保留为公寓入口。

艾美丽山的11号别墅

威基路上段（Upper Wilkie Road）11号的别墅坐落在山路的尽头，原为奥斯本大宅（Osborne House），如今称为“Intercultural Theatre Institute”。占地八万多方尺的豪宅已有超过百年历史，命名为奥斯本，可能跟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买下了怀特岛（Isle of Wight）的奥斯本庄园（Osborne Estate）有关。

1920年代初是日本人移民新加坡的高峰期，池田重吉医生（Dr. Jukichi Ikeda）来到本地，在禧街开诊所“池田齿科”，1935年买下这所豪宅入住。不过，他在山上住不到五年，1939年日本总领事馆将豪宅买下。领事馆盘踞艾美丽山顶，不仅居高临下俯瞰市区，更与总督府（如今的总统府）近在咫尺，战略意义显而易见。

二战结束后，这栋山顶豪宅的角色多次更换，曾经是社会福利部的办事处、孤儿院和女子收容所。1997年南洋美专租用豪宅办学。

个别人士对11号别墅有不同的回忆。马共全权代表方壮璧的回忆录中提到日战后由于经济拮据，无法回到华中念书，由牧师推荐他到这家艾美丽山孤儿院当教员。1989年马共签署合艾协议后，方壮璧希望叶落归根，回返新加坡，最终因政治因素而不了了之，带着遗憾而终。

佐藤美代子（Miyoko Yoshida）在本地出生，4岁时跟着妈妈搬到叔公池田医生的豪宅生活。九岁那年，新加坡备战，日本人都被令离开新加坡。当时形势混乱，有些日本人早已融入本地社区，不免依依不舍；有些在日本没有户籍，不知何去何从；有些做间谍工作的，则被关在监狱里等。美代子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乘坐“非洲丸 ”回返长崎，从此告别“故乡”。

85岁的佐藤美代子回到新加坡，接受《联合晚报》访问时指出，当年她特别喜欢到山顶豪宅的后院，俯视市区的景色；她记得屋内的饭厅，大伙儿其乐融融地聚在一块儿用餐。一想起艾美丽山顶的那段日子，温馨美好的回忆就会涌现，很想重访儿时故居，再看老房子一眼。佐藤美代子终于得偿所愿，完成寻根之旅。

2015年，85岁的佐藤美代子回到威基路上段（Upper Wilkie Road）11号的别墅寻根。图源：SPH

Sikh Temple Sri Guru Singh Sabha

成立于1918年的Sikh Temple Sri Guru Singh Sabha是本地最早的锡克庙之一，原址位于三马路（Queen Street），1932年搬迁到艾美丽山上。

Sikh Temple Sri Guru Singh Sabha。

艾美丽山游泳池

1878年，艾美丽山上兴建山顶水库。半个世纪后，福康宁山顶更大的蓄水池落成时，也是殖民地政府鼓励全民运动的时候，艾美丽山顶水库改建为本地第一个淡水的公共游泳池。当时大众娱乐不多，公众对游泳池趋之若鹜，每个月上山嬉水的人士多达八千人次，周末在池中人撞人，连泡水都有问题，更遑论游泳了。

艾美丽山水库。

游泳池入口的标志，是1948年的新加坡市政委员会徽章（Coat of arms of the Singapore Municipal Commission）。徽章由一个红色盾牌组成，盾牌上有一只金色的雄狮（举起右前爪，转头面向观者），站在一座塔楼上；盾牌的上边缘有一条线把盾牌其他部分隔开，代表城堡的垛口；上面有一对翅膀，底部连接在两个船锚之间，均为蓝色。盾牌上方的徽章由一只金色的狮子组成，狮子骑在一个银色和蓝色的花环或托架上，前方是一棵长满果实的棕榈树，棕榈树位于一座绿色的山丘上。市政委员会早于 1913 年已采用此徽章。

游泳池入口的标志，是1948年的新加坡市政委员会徽章（Coat of arms of the Singapore Municipal Commission）。

圣玛格烈女校（St Margaret’s School）

英国修女Maria Dyer于1841年前往中国时在新加坡停留，为被遗弃的女孩成立新加坡华人女子学校（The Singapore Chinese Girls’ School），日后发展成为圣玛格烈女校（St Margaret’s Girls’ School）。此学校可能是本地最早为女子设立的慈善组织。

圣玛格烈女校

三山学校

福州又称榕城，别名三山，是福州市的于山、乌石山、屏山的合称。福州会馆创建的三山学校是一所男女混合小学，初办时校舍在丹戎巴葛的克力路（Craig Road），二战后复学后回关买下苏菲雅山City High School校舍（107A Sophia Road）。1960年代高峰期，学生将近2000人。不过三山学校跟新加坡其他华校的命运一样，在以英文为主，中文为辅的大环境下，面对学生人数急速下降的困境，1981年送走最后一批学生。

三山学校入口的门柱，陈人浩题字已被去除。

三山校友何和琰印象最深刻的是跟山上其他学校的学生抄捷径，从乌节路的总统府前门进，由苏菲雅山麓的后门出。总统府地方大，落叶多，同学们沿途踩着弓起的枯叶，看谁脚下的声音最响亮。有时遇上换班的守卫，一板一眼地踏着整齐的步操前进，同学们便扮起鬼脸，故意摔倒等，希望能“博君一笑”。在总统府当过守卫的洪袖宝爆料，遇上这些搞怪的学生，必须装作视若无睹，一走入休息室便马上哄堂大笑，久而久之就无动于衷了。

1982年在福州会馆安排下，南洋艺术学院使用三山学校校舍办学（1982-1993），年租金$120。

从前的三山学校。图源：Roots.sg。

南华学校

苏菲雅山上的南华校舍于二战前落成。粤语片风行的年代，谢贤、嘉玲、南红等在新马拍摄粤语片《椰林月》，剧情凸显华侨富商在新马热衷办学，南华校舍和学生们都入镜了。

南华女校师生参与《椰林月》拍摄，中间站立者为谢贤。图源：电影截图。

南华校舍的所在地爱蒂丝路（Adis Road）以犹太人尼森那森·艾迪士（Nissim Nassim Adis）名字命名。20世纪初的小坡曾经是犹太人居住的地区。

随着华校式微，南华经历数度搬迁与教育改革，最后在金文泰新镇重整旗鼓。校友跟城市重建局磋商后，成功保留山上的南华建筑作为教育用途。2018年学前教育中心开课前，特地为南华人开放一天。

1985年南洋艺术学院租用南华女中校舍办学。

南华女中校舍获得保留。

美以美女校Methodist Girls School

澳洲修女苏菲雅（Sophia Blackmore）在1887年跟印度籍基督教徒成立了美以美女校（Methodist Girls School，原为Tamil Girls School），隔年在陈恭锡和Nonya Boon等人的支持下成立花菲卫理女子学校（Fairfield Methodist Girls’ School），鼓励海峡华人送女孩入学读书。

1891-1900年，美以美女校曾经在四马路与密驼路交界的Middle Road Church办教育，当时称为Tamil Girls School。

对于华人重男轻女的观念，苏菲雅回忆道，有些母亲告诉她，我们不要女儿学会自立，如果女儿跟儿子读同样一本书，女儿一定会学习得更好，儿子学不到东西，看起来很笨。女儿没有读书的话虽然看起来很笨，不过无所谓，儿子一定要看起来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