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21, 2025

海南二街Purvis Street 的巴米士

作者:何乃强

 

201733日李国梁的 海南人“做年”》中的“海南二街的温情”,有说到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巴米士街就是一般人所俗称的海南二街,这样的称法也不知开始于何时,无从考究!

生活在小坡大马路(桥北路North Bridge Road)的人,都知道这里曾是海南人聚居的地方。从桥北路分支出去有3条平行街道,与美芝路(Beach Road)连贯,分别叫密驼路(Middle Road也叫海南一街),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海南二街)以及佘街 (人称海南三街Seah Street,是以佘有进佘氏家族来命名)。该地人称这3条街为海南一、二、三街,久而久之,连法定的名字也忘了。

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海南二街)与小坡大马路交界。c.1940年代。图源:互联网

1983年的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俗称海南二街,图后方为前美芝路军营(Beach Road Camp)。图源:何乃强

其实,新加坡是有条名副其实的海南街(Hylam Street),位于现在的白沙浮广场(Bugis Junction)内。这条街道上的店屋在1985年被令搬迁,有些店屋受到保留,修复后成为商场的一部分。

海南街(Hylam Street)位于现在的白沙浮广场(Bugis Junction)内。图源:本博客网主

海南二街-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是在1902年以约翰·巴米士John Purvis 1799 -1872)命名。巴米士来自英国苏格兰,自1822年开始,在新加坡经商,长达半世纪。他比在1823年从中国广东澄海移居新加坡的第一位华人移民佘有进(Seah Eu Chin 1805-1883)还早了一年,不过佘有进是退休后选择留在新加坡,终老于斯,埋骨此地。

巴米士曾经和占士·麦迪生Sir James Matheson 1796–1878渣甸麦迪生公司(Jardine Matheson)在中国经营贩卖鸦片等生意,后来分道扬镳,各奔前程,1822年回到新加坡创设约翰·巴米士公司,经营房地产兼船务代理,同时亦成为麦迪生公司的代理商。翌年,莱佛士爵士委任他出任公职,称为新加坡推事(magistrate)。约翰·巴米士也参与兴建圣公会的圣安德烈大教堂。 约翰·巴米士夫妇住在美芝路一带的甘榜格南(Kampong Glam, 也是该地区的治安官。巴米士活跃于社会工作,曾倡议成立图书馆,以及义勇军团等等。

有说巴米士街是以约翰·巴米士的儿子小巴米士(John Murray Purvis 1832-1893)命名,个人认为老巴米士居留在新加坡时间最久,且对新加坡贡献良多,以他名字来纪念已经不在人间的老巴米士来命名是较为合情合理的做法。 巴米士与白士敦博士(Dr Paxton)之遗孀史波蒂斯兀女士(Margaret Maria Spottiswood 1800-1873)结合,2人育有31女,小巴米士是他俩的长子。

至于小巴米士的中间名字 Murray 则与麦士威路前金华戏院 (现在卫理公会教堂)旁边的慕理街( Murray Street)完全无关,这街道是在1930年,以英国殖民地工程师、也是义勇军军团团长,亚历山大·慕理上校(Alexandra Murray 1850-1910)来命名, 不可不知。


Friday, January 17, 2025

狮城和山打根的南洋姐 不望乡或望归乡

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241212

 

日本是本地人的旅游热点,跟半个世纪前我成长的年代相比,可谓天渊之别。当年二战记忆犹新,人们对于日货多少带些揶揄与抗拒感,然而日本电影《望乡》却非常卖座。该剧本改编自山崎朋子的纪实文学《山打根八号娼馆》(1972年出版),五年后出版续篇《山打根的墓》。

 

初识南洋姐

我通过银幕上的阿崎婆初识南洋姐Karayuki-san),后来阅读原著了解18701920年代,日本九州农村卖女出洋事迹。阿崎婆10岁那年,她的亲哥哥跪着磕头,要求她以300元的价钱卖到海外。年幼的阿崎婆心想:我看到邻家的女孩子到外国挣大钱,也想要是我到外国去,就可以给哥哥买地,盖上大房子,娶上媳妇,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阿崎婆愿不愿意,结局应该没有差别。

阿崎婆在北婆罗洲(沙巴)山打根生活多年,三号娼馆老板死后跳槽到八号娼馆。她回国探亲时,哥哥觉得面子不光彩,仍孤独地拖着行李返乡。

 

再识南洋姐

再识南洋姐是通过《联合早报》霍月伟的报道《为卑微的小人物立史》(199289日)。两页篇幅报道沃伦(James Francis Warren)撰写的《阿姑与唐行小姐》(Ah Ku and Karayuki-SanProstitution in Singapore, 1870-1940),揭开本地头家、苦力、风月场所与人口贩卖的密切关系。

唐行小姐(南洋姐)是19世纪下半叶至二战前,因家贫被卖到海外的日妓统称。她们或许不知道,纺织、煤矿工业和她们的海外汇款,构成日本明治与大正时代的主要经济支柱,催生大东亚共荣圈的军国主义野心。

重读山崎朋子和沃伦的著作后,我启动新加坡和山打根两地的望乡行脚。

 

白沙浮曾是日本村

1970年代初,山崎朋子从山打根的墓来到新加坡花街旧址,在小坡的马来街(Malay Street)、海南街(Hylam Street)和马拉峇街(Malabar Street)流连,引起店家怀疑后才不舍地离去。

山崎朋子走访白沙浮时,也是我常去马来街对面的改良信托局组屋(如今的Bugis+商场)探望外婆的日子。马来街店屋以成衣店居多,密驼路(Middle Road)有些日文招牌的皮革店,美国大兵、船员和变性人在黑街(Bugis Street)夜夜笙歌。这些受保留店屋变身为白沙浮广场(Bugis Junction)。

G. R. Lambert德国相馆为南洋姐的丽影定格。(摄于新加坡国家博物馆)

二战前的白沙浮是个日本村1878年马来街率先出现两家日本妓院,因此得名日本娼馆街。20多年后,几条大街的日本妓院超过90家。来自九州天草、长崎和岛原的南洋姐总人数约1500名,异国情调吸引在本地歇脚的商人、水手和游客,带动小坡的日本美食、医疗、服装、美容、汇款、杂货等行业。杂货店员帮忙南洋姐写家书,G. R. Lambert德国相馆为她们的丽影定格,相片寄回家报平安,人肉贩子用来打广告。

随着经济日益强盛,1920年代日本政府颁布废娼令。南洋姐中有些对家乡有阴影,继续留在本地,估计约20%从良,做个称职的贤妻良母。

白沙浮广场内马来街与海南街交界处,小图显示20世纪初马来街的同个角落,一名南洋姐坐在骑楼下。

 

日本人墓地公园

泉和道(Chuan Hoe Avenue)的日本人墓地公园由新加坡日本人协会管理。墓园成立于19世纪末,草坪上的900多个石碑,南洋姐约占五分之一,其他包括平民、商贾、文人、和尚、军人和守墓人。墓园尽头的新嘉坡马来十五碑群底下,埋葬最早一批在马来街逝世的女子。那些陆续因贫病去世的南洋姐以木牌做标志,协会为她们重立精灵菩提集体纪念碑。静穆祥和的墓园,串联着新加坡和日本两地的故事。

新加坡日本人墓地公园里的南洋姐墓碑群主要集中在图右方。

 

木下邦的八号娼馆

20245月,我们飞往1600公里外的山打根。这里是阿崎婆记忆中大轮船停泊的海港,一号到九号日本娼馆和十多家华人妓院同在一条大街上,船靠岸时特别热闹。

山崎朋子来到山打根时,距离阿崎婆回国有半个世纪,花街的木板建筑早已荡然无存。我们的山打根印象则再推迟半个世纪,海滨出现购物中心、酒店、餐饮场所和双层中央巴刹,华人、马来人、巴瑶人、苏禄人和印度人和谐生活。

马来西亚山打根海滨曾经是轮船停泊的码头。

经营东南亚书局的林先生与我们谈笑风生,翻出一个甲子前客属公会落成的旧照。华人公会坐落在三马路(Lebuh Tiga),占地三个店面,根据在地华人流传下来的记忆,底层出租给婆罗洲药房那栋店屋,就是八号娼馆原址。我们从书局走到历史现场只需两分钟。

《山打根八号娼馆》巧遇——在妓院女老板的故乡记述,木下邦15岁离开乡下,在横滨的英国人家庭工作多年,喜欢上充满机遇的海港城市。1889年她40岁第一次出国,便抵达慕名已久的新加坡,带着一批和服到小坡做生意。由于市场已经饱和,只好续程山打根开设八号娼馆。

木下邦是阿崎婆口中最讲义气的老板,她购置俯视山打根湾的小山丘用做坟场,并为自己预造生圹。

经营东南亚书局的林先生(右一)为作者(左二)一行人讲述山打根近代史。

 

山打根的墓

终点站是山打根的墓。我们从俗称红山顶路的Jalan Istana入山,路过元首府和壹九四五年五月廿七殉难华侨纪念碑,前方左边是南邑坟场华人义山,右边是印度与锡克人火化安置场和基督教坟场,马路已到尽头。

或许误解手头上的文字与地图,我们翻越野草及腰的印度人坟场,两度登上广东人墓碑居多的华人义山顶搜寻。黄昏的山头清风拂面,就是不见日本墓踪迹。

红山顶华人义山。

天黑前我们沿着基督教坟场旁荒芜的小路,跨越拦路大树干,踩着沙沙枯叶前行,夜暮中出现日本人墓地黑色大字。

山坡上最显眼的是两米高的无缘法界之灵白塔,背面刻着熊本县天草郡二江村木下邦建之,侧面明治四十一年七月1911年),这就是木下邦为南洋姐建的纪念塔,原来她的祖籍也是许多南洋姐的故乡。与纪念塔并排,左边角落的法名释最胜信女石碑底下,就是木下邦长眠之地。

马来西亚山打根日本人墓地的石碑依山势而立,面向山打根湾码头。

与纪念塔并排,左边角落的 “法名释最胜信女”石碑底下,就是木下邦长眠之地。

昔日山崎朋子准备洒下从日本带来的水,为孤魂寥解乡愁时,突然发现墓碑都背对着祖国,不禁感怀她们连死后也不想看到故乡。

指南针显示,山坡上的墓碑朝向西南方,山顶40多副南洋姐骨骸合葬的我南溟之各精灵墓碑朝南。它们依山势排列,不望乡应该是受地形所限。可能有些亡灵希望有生之年,从眼前的山打根湾码头回归故里。

离开墓地时繁星闪烁,或许星星会知道。

山顶40多副南洋姐骨骸合葬的“我南溟之各精灵”墓碑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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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anuary 10, 2025

月亮最明亮的日子:大宝森节(Thaipusam)

大宝森(Thaipusam)是淡米尔历中泰月thai10个月)月亮最明亮pusam)的日子。介于阳历1月至2月间。

虽然种姓观念在印度仍然存在,本地大宝森节是个不分阶级的节日。信徒将宗教文化色彩带到大街上游神,纪念象征勇敢、力量和美德,战胜邪恶势力的战神穆鲁根(Sri Murugan)。大宝森节在本地已流传超过一个世纪。

202325日大宝森节也是农历元宵节,那时候我在实龙岗路的实里尼维沙伯鲁玛印度庙(SriSrinivasa Perumal Temple)参与其盛。那是本地三所齐智人(Chettiar)创建的现存古庙之一,另外两所坐落在登路(Tank Road)和恭锡路(Keong Saik Road)。游行队伍由伯鲁玛印度庙出发,步行3.2公里到登路的丹达乌他帕尼印度庙(Sri Thendayuthapani Temple)。

2024125日大宝森节是农历腊月十五,信徒按照预约时间,124日晚上11点半便开始游行,参与总人数约18000人。

我在登路游行终点开始这年的大宝森之旅,从福康宁(Fort Canning)地铁站走出来,沿途已见完成使命的信徒一家大小陆续离开。来到庙门外,但见信徒有秩序地列队等候进入印度庙,完成挑战的喜悦全写在脸上。

信徒排队等候进入神庙。

丹达乌他帕尼印度庙(Sri Thendayuthapani Temple):游行的最后一程。

 

大宝森节上课难

刻意走到潮州大厦前捕捉游行镜头。消失的端蒙中学设在潮州大厦原址,就在登路印度庙旁。

信徒在潮州大厦(前端蒙中学)前等候。

半个世纪前在端蒙念中小学的十年青葱岁月,由于大宝森节游行从早到晚,上下午班靠近大路的课室受到噪音影响,根本无法上课,同学受到人潮的感染,好奇地倚窗看庙会。信徒或负荷着沉重的针座(kavadi),或头顶牛奶银罐(palkuddam),在亲朋戚友陪同下,赤脚走完全程。他们开心地手舞足蹈,浑然忘记疲劳。

那时候上公民课读到大宝森节,文字的简述完全比不上我们身历其境那般传神。屈指一算,母校为学生上完最后一课,原来已经30个年头,当时教育部把未毕业的学生分配到达善中学和德兰中学。几年前校友会宴会,我跟这群40多岁的末代端蒙学生同桌,他们说去到别人的学校,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客,剩余的一年匆匆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怀念,端蒙才是他们的身份认同。 

游行队伍一波波地来到前端蒙校舍外。

重庆来的女士对印度人节日深感好奇

碰巧一位黄皮肤的中年女士站在校门外,拍下游行的经典。她见到现场除了她之外,原来还有个华人,主动趋前向我开口,询问一些大宝森节的详情。

女士来自重庆,跟丈夫来到新加坡做生意,言谈间讲一两个福建话单词,说是在本地呆久了学来的。她在附近UE Square吃早餐时,见到对街一反往常,因此跑过来看看,见识了本地的多元宗教色彩。

女士说老家的佛寺属于大乘佛教,庄严肃穆的佛堂跟热闹喧嚣的街头氛围落差很大,对于一家人陪同“苦行僧”还神许愿赎罪,吃苦还那么开心的风俗感到非常新奇。我表示中国南方儒释道三教合一,传到新加坡之后进一步本土化,跟成都和重庆自然大为不同,即使跟中国南方也有许多差异,例如九皇爷和洪仙大帝就非常本土。 

来自重庆的女士对于一家人一起吃苦,大家还那么开心感到好奇。

多美歌地铁站出口品尝酸豆饭

朝游行的反方向走去,刻意走到乌节路麦唐纳大厦前多美歌(Dhoby Ghaut)地铁站出口,拍下游行的一幕。这块空地曾经有座印度庙(Sri Sivan Temple),是昔日大宝森节游行的休息站之一,1983年土地被征用建地铁站,数度搬迁后在芽笼东落户。如今空地搭起帐篷,让游行队伍补充精力后继续前进。

游行队伍走过麦唐纳大厦,大厦对面的多美歌地铁站曾经有座印度庙(Sri Sivan Temple)

在帐篷服务的义工见我拿着相机,对他们的宗教文化兴致勃勃,友善地邀请我吃正在打包派送的酸豆饭(Tamarind Rice)。酸豆就是我们熟悉的罗望子、酸果、亚参。

对于异族同胞的盛情,我可是求之不得,也乐意付钱上香油,不过他们说不需要,已经有人奉神的旨意,赞助所有餐饮。

义工准备酸豆饭(Tamarind Rice),免费分派给结缘人。

酸豆饭是波东巴西印度庙(Sri Siva Durga Temple)的拿手菜色,全新加坡无出其右,今天为节庆特别烹饪。酸豆饭用黄姜粉、酸豆、红辣椒、花生和其他香料烹煮,黄姜饭的特色配搭可口的酸味,令人食欲大振,可说是我品尝过最好吃的南印度美食。

 

主办方落足心思

继续往实利基路方向走去,源源不绝的游行队伍为国泰大厦、新加坡艺术学院(SOTA),以及远处的实利基大厦(Selegie House)增添色彩亮丽的风景线。中午时分游行人潮渐少,下午4时才恢复游行活动。

从六马路(Prinsep Street拐入乌节路)。

午后人潮减少,4点过后才恢复游行。背景为国泰大厦。

值得一提的是,主办方为大宝森节游行落足心思。游行的街道上,有许多临时帐篷为路人提供冷饮和热饮,也有工人及时清理散落的垃圾,一路上市容保持得相当洁净。对于沿途负责维持秩序的辅警,或许有些还是第一次参与其盛,虽然天气有点热,看起来还是兴致勃勃,融入现场的鼓乐声中。

工人在沿途及时清理垃圾。

一路上有辅警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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