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淑意在新加坡小住数年后又回到乡下农村呢?萍芳说淑意在新加坡有一份工作,认识了应元,过后随着应元回乡下结婚。应元就是我的祖父。应元新中两头跑,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记得父亲也曾经说过他这一生也没见过应元几回,只知道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父亲结婚的时候应元也没出现,只记得我出生后不久,应元才来去匆匆,抱抱我之后就走了。以后的消息就是应元病逝了,埋在乡下的祖坟。
萍芳说淑意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和蔼静默、勤奋坚强,虽然丈夫不在身边,也没钱寄回家,她还是任劳任怨,一手带大两个孩子。父亲追忆说日战时期,日本经香港入侵广州,顺利把整个鹤山占领了,至于谁是汉奸,大家心里有数。那时新中水路不同,全无应元的音讯,淑意什么小买卖都干。那是村里有个关税人员叫仲春的,作威作福,淑意的小本货品如拜神的元宝等都被假公济私,没收到自己家去了。
1949天云变色,大家站起来打倒军阀地主,仲春不可幸免,被村民拖了出来。淑意并没有指责仲春的不是,还帮忙照顾他的妻子。她认为时过境迁,仲春已成落水狗,我们也无需落井下石,给他一条活路吧!
当时局势纷乱,淑意毅然咬紧牙根,让孩子离开家,千里迢迢到新加坡找出路,其实心里直淌血。
为什么淑意不该离开家乡呢?萍芳叹一口气,说好说坏,她一个女人,留在乡下,可以彼此照应,大家有饭吃饭,有番薯吃番薯。五十九岁人还要离乡背井,去新加坡投靠儿子。那时新加坡也有暴动,有流血,也不知道是个甚么世界!
哥里门桥(Coleman bridge)
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从清明扫墓中,我知道父亲有个哥哥,英年早逝。淑意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遗憾终身,宁可凑足盘缠,再踏上阔别三十年的老地方。这是一条不归路,此后十年,淑意没再离开过新加坡。
父亲仔细推敲,确定他是在1959年办妥手续,把淑意接来新加坡的。当时中国搞封闭,年纪小过四十的都不能出国。新加坡也被马共搞得团团转,中正等学潮后,好多学生选择回中国。殖民地政府颁下命令,凡是选择回中国的,便不能回来新加坡。中国来新的老人家,必须申请准证,确保他们不是来搞政治,也不是来增加新加坡的经济负担。所以能够把淑意接来新加坡,其实也是大费周章的。
淑意怀念家乡吗?萍芳问。我跟淑意相处短短七年,印象最深刻的是晚饭后,祖孙俩静静地站在哥里门桥上。哥里门桥衔接大坡与小坡二马路,车水马龙,笛声源源不绝。桥下淌淌流水,是新加坡河也是黑水河,退潮时河床还会发出阵阵恶臭。我的兴趣是驳船驶过后掀起的层层波浪,充满动感;淑意的情意结则系在船上。她说船会把她送回家乡,家乡是她的童年,是她的生活,是她的回忆。唔,祖母老了!....
开始学写字的时候,淑意的名字学得最顺手,或许这就是缘分。以后每一年清明,我都写着淑意的名字。父亲说心诚则灵,这个纸包袱会越过千山万水,到达彼岸,淑意接收后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4 comments:
生时不孝顺不善待,死时种种虚伪的造作给生人看,何苦?虚伪!
‘纸包袱会通过千山万水到达彼岸,她接收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一来掩生人眼,二来自己心安吧了!!
何止对彼案的亲友,曾经读过一篇警世的小说,现实中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同样的,如果你能够,如果你有本事骗你的至亲,
隐瞒你的最爱,一輩子而不被拆穿,那你对他(她)也就没有
什么亏欠了,双方都快快乐乐地渡过美丽的余生,不是比怀有
心结,怀有怨恨的永别更 ‘问心无愧’ 吗?!
说起了死人街,也想起了豆腐街,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离开新加坡的时候
新民 与 加冷巴鲁 已经取代了这些地标成为华人殡仪馆的集中地。
在这个人情冷暖的土地上,夜夜上演着 ‘哭爸哭母’ 做给活人看 ‘皮哭肉
不哭’ 的 ‘闹剧’。
诵经,喃魔,麻将,咖喱鸡,玩笑,高谈阔论,….. 趟在棺材内的死者
想起她最后几年面对的一切冷漠与遭遇,才是真正的 ‘情何以堪’,欲哭
无泪,愤愤不平地 ‘含恨九泉‘,谁管 ?!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宋代诗人高翥 - “清明日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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