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February 24, 2017

广东人过新年 Chinese New Year

原文“广东人过年 讲究与避忌”
刊登于《联合早报·缤纷》2017年2月4日


新年前的习俗


转眼间岁末又至,年少时满怀激情迎新春,喜欢新年的热闹;而今则是深情款款,怀念新春佳节的温馨。

新加坡组屋零落的年代,年少的我住在水仙门的老店屋。“等到秋来冬又至,收拾书包好开学”,多添了学弟学妹之际,忙着互赠贺年卡给老师同学。张小英的“贺新年,祝新年”响遍街头巷尾,金嗓子令人心情格外靓丽。

我的左邻右舍都是广东人,虽然祖籍来自不同的镇乡,过年的习俗大致相同。腊月廿四是送灶神的日子,称为谢灶。谢灶免不了美味的供品,让灶神开开心心的上天庭,向玉皇大帝禀报时多说好话,以便来年天官赐福,大家不愁吃不愁穿。

谢灶前后也是“扫屋”(大扫除)的好日子。由于多户人家同住屋檐下,扫屋不可能我行我素,否则灰尘满天飞,影响到左邻右里,因此必须事先定下黄道吉日。时辰一到,大家挥舞“骨扫”(椰叶茎做成的扫把,也称马来扫),将过去的霉气一扫而光。

扫屋时顺便将褪色的春联撕去,换上新装,寓意“破旧立新”。楼梯是每天必经之地,贴上“出入平安”;屋子里则用红纸写着“迎春接福、心想事成、身强体健、财源广进”;米缸除了“常满”外,还会贴上由“招财进宝”组成的合体字。有些住家更有文化,以“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等取胜。这些春联都是牛车水骑楼下的“写信佬”的杰作。


(大门外贴上对联是过去常见的街景。)


过年的避忌


除夕夜,各籍贯人士都有吃团圆饭和守岁的习俗。深夜时分,我们和邻居走到四马路观音庙祈福,高高兴兴地提着大香回家。二十多人挤在一层楼,共用唯一的厨房厕所,房与房之间只是隔着木板和铁丝网。生活空间没有隐私,彼此间不免累积了龃龉不快。负面情绪不带过年,都在这一路的谈笑声中抖落了。

(除夕夜到四马路观音庙祈福。)

大年初一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见面都会说些吉祥话,恭贺对方身体健康,称心如意。初一这一天,大家都不拿扫帚扫地,否则会倒霉倒上一整年。万一打破了碗碟,必须以“落地开花,富贵荣华”来补运。

为了讨个口头上的吉利,广府话中一些不中听的食物名词都被更改过。例如,与
“蚀”谐音的“舌”、与“干”谐音的“肝”,与“输”谐音的“丝”,均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字,分别以“”、“”和“胜”取代,因此当听到广东人把“猪舌”说成“猪俐”、 “猪肝”与“鸡肝”称为“猪润”“鸡润”,以及把“丝瓜”称为“胜瓜”时,就不会感到奇怪了。对了,过节见“血”也不吉利,所以“猪血”也被称为“猪红”。这么一来除了有“利润”可图外,还可确保“常胜”,赚得“满堂红”。民间的讲究与创意,往往都表达了平民百姓对生活的期待。

广东人将年初二称为“开年”,开年过后一切都百无禁忌,可以打扫、洗衣和打骂孩子。老人家曾经流行过“让我帮你开年”的俚语,也就是“年已经过了,让我好好地教训你”的意思。

开年的扫地仪式一概由我负责。先在地上放两粒柑和一封红包,“意思意思”的将它们扫到门口,然后扫回头捡起来。这么一来,霉气便可以扫出家门,金银财气则留在家里。


嘻哈大笑的开年饭


年初二的开年饭也称为“开牙”,是新年最丰富的第一顿菜肴,跟除夕夜不相上下。以前,广东人外嫁的女儿初一必须留在夫家招呼客人,初二才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娘家。父母爱女心切,特意准备丰盛的午餐来迎接女儿,让外嫁女跟家人团圆,一道品尝“家乡菜”。

新加坡地方小,出入方便,一年到头都可以回娘家,不需要等到年初二。虽然回娘家那种忐忑的心情已经不存在,不过开年饭有些好意头的菜式还是有必要的。数十年来,父亲必定特别准备发菜蠔豉、酱炒大虾和清蒸鲳鱼,寓意接下來的日子过得比往年好,发财好市,嘻哈大笑,国家昌盛,年年有余。

小时候的开年饭,姜葱焖鲤鱼是必备的菜色,象征大吉大利。下锅前先将活生生的鲤鱼平放在盘子上,用一张润湿的红纸盖着鲤鱼头来祭拜祖先。说来奇怪,蒙着眼睛的鲤鱼竟然乖乖地躺在那儿,似乎心甘情愿的牺牲小我。在乡下,拜过神后村民都会将鲤鱼放生,有时候鲤鱼还会在鱼塘里转圈圈后才离开。老人家看了特别高兴,说生意(鱼)有回头,来年必定顺顺利利,无虑无忧。

年初三“赤口日”,老人家认为容易招惹口舌是非,因此不去拜年,也不喜欢客人上门。年初四则是个吉日,华人商店多数在这一天开市,分发开工红包给员工,阔气的老板还会请吃开工宴。


捞鱼生


正月初七人日当天,鱼生是多数广东人的桌上佳肴。如今捞鱼生已经发扬光大,成为本地华人过年的“传统”,从过年前的尾牙(收工宴)捞到“新十五”(元宵)。捞鱼生的习俗可能源自江门,村民将河塘里打捞起来的鯇鱼切片,配上现采的生菜,味道特别鲜美。上世纪60年代的饮食界四大天王(谭锐佳、冼良、许国威、刘育培)改良了颜色单调的鱼生配料,成为独特的酒楼年菜。

父亲表示多年来都有跟同事捞鱼生的习惯。这些带他入行的前辈早在日治前就已经将家乡的饮食文化带到新加坡,正月初七吃鱼生这码事绝对比60年代早多了。他们所使用的主食材为鯇鱼,手头比较松动后才采用口感更香甜的西刀鱼。西刀鱼骨多且细,鱼肉必须切得特别薄;鯇鱼价格廉宜,吃起来富有家乡的滋味。

跟乡下捞鱼生相比,本地使用多样配料如瓜因、荞头、萝卜丝、薄脆、花生碎、芝麻等,后来还用上酸梅酱和柚子,捞起来五颜六色一大盘,叫人垂涎三尺,胃口大增。

近年来大家老是觉得钱不够用,喜欢边捞边喊“huat ah”(发啊)!一些华人家庭则坚持使用传统的祝福语,如步步高升、鸿运当头、五福临门、大吉大利等。


(鱼生有多种捞法,加上青菜配料的是典型的江门鱼生的做法。)


民间的人情味


过新年还有好些忘不了的人情往事。在水仙门居住的时候,多年来都光顾福南街口的杂货店。每逢春节,老板都会以荷兰水(汽水)相赠,多买多送。这些玻璃瓶印着红色狮子商标,俗称红狮汽水,由红狮汽水厂(F&N)生产。

童年的荷兰水一瓶两三毛钱,把空瓶子卖回给杂货店,还有五分钱回扣。红狮荷兰水有橙色的橙水,红色的樱桃水,白色的苏打水和深褐色的沙示水。辛辣的苏打水是母亲的最爱,我们兄弟们则喜欢橙水和沙示,喝了汽水才有过年的感觉。至于红色的樱桃水味道像咳嗽药,谁登门造访就开给谁喝,喝不完的荷兰水就用瓶盖套回去。开过瓶的荷兰水二氧化碳也跟着流失了,隔天怎么都喝不出汽水味。

(F&N 雄狮汽水)

到杂货店购物可以赊账,月底才付清,这是老板考虑到街坊们都来自劳动阶层,除了发薪那几天口袋有点余钱,其他日子多靠借贷过活。给人一点方便,胜造七级浮屠。上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引发通货膨胀,欠债的街坊日增,杂货店的烂账越积越多,只好结束营业。

杂货店关门了,新业主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年也没有免费汽水。街坊这才感受到老板的好意,空留遗憾。

新年所享用的另一份赠品,就是“馊水婆”的老母鸡了。屋后的厨房里吊着一个“馊水桶”,菜根果皮骨头汤汁都倒在桶里,美言“一品锅”。专收冷饭残渣的馊水婆每天风雨不改,“蹬蹬蹬”地踩上四十多级梯阶。一品锅跟凤眼莲混合熬制后,就是猪只享用的美食了。

腊月廿九,馊水婆喜滋滋地提着大肥鸡送上门。它们双脚被捆绑着,躺在厨房潮湿的地面可怜兮兮地叫了一整夜,但始终躲不过我们的五脏庙。这条再循环的食物链,骨子里是心照不宣的人情味。

曾几何时,新加坡的农场不养猪了,馊水婆告老归田了,水仙门只活在记忆里。


不过,新年来临之际,回家过年的心情不变,对柳暗花明,水绿山青,一片春色动人情的期待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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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犹记当年 “囊橐萧瑟”,‘家徒四壁’ 的年代,过年与过日没什么不同,
如俗语所说:‘有钱天天过年 没钱过年如过日’。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天天工作,过年僅有的两
天假期就到至亲家拜年,还要看人脸色。皮笑肉不笑的 贺年祝词,
令人 ‘啼笑皆非’ !
八,九十年代,生活改善了,不再看人脸色,但我却忙到连拜年的
时间都没有,亲友们在老婆大人面前怨我 ‘高傲’,我 ‘问心无愧’ 僅
‘一笑置之’ !
九十年代以来,至亲先后辞世,我也永远离开了充满不公的故地,
这裡的阴历新年照常工作,我没有再跟任何人拜年,反而孩子与儿
媳向我拜年,我忽然有一种 ‘苦尽甘来’ 的感觉,我对上苍無限感恩!
令我毕生难忘的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每逢农历新年除夕的傍晚,
我必定一个人踏着脚车徘徊在大坡一带,我喜欢它忽然的宁静,每
家店铺挂了串串红色的炮竹从屋顶延伸到地面,等着点燃,尤其午
夜将临,此起彼落的炮竹声,点燃我年少的心的希望与温暖。
这一幕,对于一个自幼受尽人间 ‘白眼’ 的我,我忘不了!

Anonymous said...

这裡的华人移民不多僅佔全国总人口不到百分之五,农历新年(春节)也从来不是公共假期,
因此不会感受到任何的喜庆气氛,任意随处燃放炮竹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不过遇到附近的华人邻居,一句 ‘新年快乐’ 还是免不了的。
国家最高领导(洋人)在某些场合:如中国使领馆的 ‘春节联欢会’ 或 华人社团的團拜活动上背
几句粤语或普通话应节贺词向华人致意还是必须的,如 ‘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等等。
我的孩子自小便在每年的农历新年跪在父母面前跟我们 ‘拜年’,四十年来没有一次例外,我曾告诉我的
儿媳妇,我们对她没有 ‘养育之恩’,她可以不必 ‘跪’ 我们,但她还是追随我的孩子,这是使我们两老
颇为感动的。当然我们还是循例给了他们红包,他们也孝敬我们以过年礼物,寓意 ‘有来有往’ !
当然,我们也向亲家和以长途电话与僅存为数不多的海外亲友拜年。
当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在年除夕闹到很迟才睡觉,因为他们以为越迟上床父母便越长壽,如今他们已
改变了,因为翌日他们还要上班。多年来我们的除夕夜都直落观赏CCTV4的 ‘春晚’,由于 ‘时差’,最后
累极了,才不得不睡觉。第二天起来,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