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大众书局起源于正兴公司,经营故事书和图片。大众书局99年,跨入一个世纪前夕,由香港投资公司倍哲资本(ZQ Capital)收购,2024年1月1日正式接管。昔日华校生心深处,多少保留一些大众的空间。接下来的两三代人,或许更多记忆停留在10 year series辅助作业本。
大众书局辉煌期,书城三楼还有间“大众书局咖啡店”。那时候我的孩子还在念小学,我们击掌为盟,每年国庆日上午必定穿上红色上衣,来到大众消磨时光,品尝咖喱鸡、咖啡与书香,可谓百味杂陈。三楼的大众归还给业者,我一家子国庆日“百味纲目”的时代跟着终结。
周星衢基金成立20年,随着大众书局易手而拉下帷幕。
临别在即,2023年12月2日,周星衢基金主办《重温南洋文摘》发布会兼告别茶会,让大众向大众告别。告别式不应该是伤感的,而是为未来重提往事酿制更多温馨的话题。160名公众人士在国家图书馆16楼书香茶聚,四名作者张曦娜,李国樑,李金生,温昌进行汇报。以下是我的汇报。
《南洋文摘》创刊
1960年《南洋文摘》创刊的时候,新加坡迈入自治半年,正在探索通过新马合并来获得独立的可能性,人民当家自主,对周边的马来亚、婆罗洲、南洋古今产生兴趣,可说是不言而喻。
以我的父亲作为例子,他从中国南来,母语是广东话。生活了十年后遇到新加坡自治,对于未来充满激情,学得一口流利的第二语文马来话。他有一本粤语发音的马来字典,一satu是杀都,二dua 是都牙,十sepuluh是杀布佬,卖布的都被杀了
。他也上夜校学习比较标准的马来话,跟马来人、印度邻居cakap
melayu(讲马来话)。有他在旁,我在马来半岛通行无阻。
另一方面,南洋华人有家归不得的心情何等沉重。为了下一代的未来,必须收拾心情,从华侨过度到新加坡华人,在异域落地生根。充满矛盾的情怀,催生了《南洋文摘》。
多年以后,昔日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已经出现老态,趁着中国开放,有些带着一家大小回乡寻根,发现家乡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家乡,终于沉淀心情,成为新加坡人。这是过早结束的《南洋文摘》所看不到的新时代,新气息。
《南洋文摘》停刊
1973年底《南洋文摘》停刊的时候,新加坡已经脱离马来西亚,成为独立主权国。工业化经济引擎步入轨道,国际市场是Made
in Singapore产品的绿洲,不幸的却受到全球性石油危机的影响。通货膨胀的情形,就好像现在的GST 起1%,万物涨价10%那样,纸张价格也涨得不清不楚。读者缩紧腰带不买书,《南洋文摘》滞销,只好壮士断腕,忍痛停刊。
政治上新马经历过离合,政治以外,新马人民一家亲的情怀始终不变。马来西亚人越过长堤,参与新加坡工业化建设,成为新加坡公民。那时候,民族主义情绪已消退,不论你是华人,马来人或印度人,都没有融合的问题。马来话是共同语言,牛车水的印度人还会讲广东话呢!
今天的新时代移民社会变得不一样,种族、语言、语音、游神、煮咖喱、当水滴落下的声音,都成为融合或不融合的新闻面。所谓不打不相识,很多时候,融合是从对立开始的。
新马那些春秋史—我的“痛苦挣扎”
周星衢基金曹蓉吩咐我做“新马春秋史”版块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痛苦挣扎”。前辈高人何其多,我活到半百才出家,她说要的就是我有时带点叛逆,有时用第三双眼睛看世界的性格。我受过十年华校教育,之后都是在英文环境中度过,或许中英思维的交叉点可以相互借鉴。
《南洋文摘》的春秋史相关栏目包括史话、专载、考证。回想年初翻阅《南洋文摘》那700多篇,超过百万字的相关原始资料,茶饭不思、高枕难眠的紧张日子仍然历历在目,最大的成就应该是练成一双金睛火眼。
至于东西方思维,通常我们会以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来做标签。东方思维确实凸显集体主义、整体和谐与稳定性;至于西方思维的个人主义标签,我反而觉得更接近于独立自主精神,从而开拓新机遇和创新的可能性,敢于在还没有法律规范的灰色地带寻求突破。《南洋文摘》收录了一些西方思维的翻译文章,读者可以感受两者的差异。
我尝试将新马春秋史归纳成3大部分和9个小章节,3大部分包括建立马来亚意识时期、殖民地时期与华人、二战与新马独立。我觉得读者应该享受阅读和探索的乐趣,因此只补充一些近期资讯,同时推荐《南洋文摘》的一些精华,对不同时代新加坡社会整体趋势多些了解与对证。
文化熔炉与马来亚文化
马来亚文化和大熔炉是建国年代的热门课题。
马来亚文化离不开马来亚意识的形成。今天新马两地百姓,或许更感兴趣的是肉骨茶是谁先发明的,最早出现的是黑色福建式、还是褐色潮州式,谁的椰浆饭比较好吃,谁的煮炒比较有锅气,谁的米其林星星比较多。
关于早期马来亚历史,许云樵的贡献有目共睹,《南洋文摘》收录许云樵多篇文章,我的小学历史教科书也收录了他的文字。
1960年,许云樵每个星期三风雨不改,在加利谷山的广播电台主讲15分钟《马来亚丛谈》,讲稿收录在青年书局出版的丛书中。引述他的感言: “聪明人是不干的,他该在中国讲南洋,在南洋讲欧美,在欧美讲东方,才能吃香,才有人要听。现在我在马来亚来谈马来亚,要谈人人能谈,任凭你研究多少年,都是不堪胜任的。”
《南洋文摘》1960年第二期翻译拉惹勒南的《马来亚文化的探讨》,无独有偶,他也说不好谈。让我们感觉一下拉惹勒南这位东方人的西方思维。
从前大移民时代,马来人来自马来群岛,米南加保、亚齐、爪哇、巴韦安、武吉斯、巴达、峇厘、望加锡(Makassar)等,1926年友诺士(Eunos)倡导成立“马来人联盟”,从此本地马来语系的居民统称马来人。印度人来自南亚、納德邦(Tamil
Nadu)、北印度等, 又有齐智人、朱烈人(Chulia)、 帕西人(Pasei)、吉宁人(Kling)、 孟加里人(Bengali)、旁遮普人(Punjab)等,华人来自广东省、福建省、上海、江苏,以及少数中国其他地区。
那时候各有各的集居地,种族问题并不明显,但不表示马来亚文化并不存在,而是殖民地居民的民族意识并不极端,让马来亚文化能够自然交融,植根民间,形成各族百多年来一方面保留自己特色,另一方面共生的基础。随着二战以后的演变,民族主义抬头,最后由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来决定文化形式。
那么,建国时期塑造单一民族,打造熔炉式的共同文化,可否强化国民凝聚力?什么是共同文化?熔炉政策是否可以塑造共同文化?或许当时最值得参考的熔炉模式就是美国。
拉惹勒南举出言简意赅的例子:“假如你是华人,进华校肄业,学习成为华人,你们不是生下来是华人,马来人或印度人,你是生下来被教养成为华人,马来人或印度人。譬喻,一位马来人在华人家庭长大,教以中华文化传统,不论他是什么种族,他的思想和行为都会好像华人一样。”
可见60年前,大家都在摸索文化大熔炉的可能性。多年以后,或许我们在共同语言、Singlish、国民歌曲、美食、舍弃方言和某些文化养分等方面取得共识,另一方面我们接受多元化是我们的整体优势。
放眼未来,熔炉概念和共同文化是否让世界更美好?共同文化与多元性是否能够同时平等存在?其中还存在着许多探索的空间。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可做的事
《南洋文摘》也加强我的某些信念。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可做的事,该做的事,做了就没有遗憾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众书局陪伴几代人成长,2024年元旦由香港财团接手,周星衢基金运作20个年头后拉下帷幕,相信将在许多国人心里留下深刻的思念,或许这就是《南洋文摘》的当代演绎。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