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02, 2018

下南洋:早期华人移民

节录自《大眼鸡·越洋人》


红头船,青头船


一叶轻舟去,人隔万重山。鸟南飞,鸟南返,鸟儿比翼何日再归还,哀我何孤单?

没有蒸汽船的年代,中国南方的商船翘起高高的船头,看起来就像海鲸。远航的商船也称为洋船,承载着陶瓷、茶叶和丝绸运往南洋,随着季候风运回木材、大米、土产和白银。海洋贸易跟中国的经济与民间生活息息相关。

农村乡民因为生活贫困,必须出国讨生活的晚清年代,离家的游子、被在中国的中介拐带或欺骗的农民,多数乘坐这类三桅帆船下南洋。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乡,一离家就是千里之外。那段水路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梦魇,他们只能紧紧的一个挨着一个挤在舱底下,抵受着海浪的颠簸。若是不幸在航行中死去,尸体就被抛入海中,有生之年永远见不到陆地。

来到新加坡的中国帆船有红头船和青头船,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地区。船头分红青两色源自雍正五年(1727年)。清朝为了加强东南沿海船只的管制,规定各省的船只和在船头、船尾和大桅杆上用漆料涂上不同的颜色。自此,下南洋的帆船都油上官方指定的颜色,广东省(包括潮州)出洋的先民乘着红头船,福建出洋的则乘着青头船。

在广东,红船也指18与19世纪,载着粤剧戏班,在珠江三角洲的江河川行的船只。为了方便出入,红船成为戏班食宿之所,一船船地航往各个镇乡,把欢乐带给民众。红船戏班参与反清革命,新加坡成为一些反清人士的避难所

出洋的船只承载量大,成为与海外联系的重要运输工具,将先民载送到千里悠悠之地。当时漂洋过海来新加坡,全程约一个月光景。踏浪靠的是风力,只有在刮起东北风的季节才能一路顺风。

东北风季节也是年底时分。南中国海风大浪大,能够在顺风下突破天险,破浪安全抵岸,当然要感谢神灵保佑。直落亚逸(Telok Ayer)岸边的海唇福德祠、粤海清庙和天福宫、帕玛路(Palmer Road)的望海大伯公庙和小坡的天后宫都成为广东、潮州、福建、客家和海南五大籍贯人士香火鼎盛的庙宇。

轮船通行之后,来往新中两地的时间缩短了。五天左右便可抵达新加坡。

滚滚红尘间,波澜壮阔的下南洋的年代已经以飞机取代,不变的是新加坡依然是座移民城市,各种族各籍贯仍然保持着某些祖先遗留下来的习性。华族所经历的是华侨、华人、华裔的进程,身份认同上以“新加坡人”共同进退。虽然如此,多数民间组织还是以宗族籍贯的管理形式进行,例如福建会馆的文教组织办理得有声有色,许多新加坡人都参与福建会馆的活动,不过管理层是福建人。同样的,义安公司由潮州人管理,广惠肇碧山亭、广惠肇留医院和养正基金由广东人管理,显然有一条只可意味,难以言传的“根文化”的感情线。

先民下南洋,面对着茫茫大海,方向莫辩,于是在船头漆上鱼眼,以便有朝一日认路回航。粤籍人士将有一双眼睛,形象颇像大公鸡的帆船,称为“大眼鸡”。


(乘着帆船漂洋过海来到新加坡的年代。杨英风雕塑,连瀛洲捐献)


何处是南洋?


南方人的字典里,“下南洋”曾经是一个独特的词汇。

历史上,“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都一样代表着人口大迁徙,无论是闯、是走或是下,都一样隐藏着浓浓的亲情与万般的无奈,差别在于关东、西口都是陆路,南洋则面向海洋。

根据李金生的考究,广义的南洋的概念源自清末。清末民初的年代,华人移民到新加坡和马来亚的数目激增,甚至因此认为南洋就是新马的别称。就一般的共识,南洋指的是菲律宾、婆罗洲(加里曼丹)、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印尼。有人认为南洋的涵盖面应该更广,分布到更遥远的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附近的太平洋诸岛,不过这并非一般的共识。 

按照老人家的说法,当年离开家乡,若是去菲律宾,大家都说去吕宋,泰国则称暹罗,越南则称安南,印尼则称巴城(巴达维亚,后来的雅加达)、巨港、棉兰、泗水等,只有前往新加坡和马来亚(后来的马来西亚)才称为下南洋。因此学术的南洋和民俗的南洋,理解上是有分野的。


先民文化


1570年,也就是西班牙统治菲律宾的前一年,马尼拉已经有约五十名华人聚居。此后,马尼拉的华人逐渐增加,每年都有约二十艘中国商船抵岸。殖民地政府一方面欢迎华人通商贸易,另一方面则对华人采取“谨慎应付”与“绝对武力对付”的策略。

1603年,明朝官员张嶷等人带着官印,大摇大摆的在马尼拉出入。张嶷出差的原因是传闻吕宋岛上有座奇山,山上的树能结金豆,朝廷委派他前往考察。 

那个年代,欧洲的科技已经相当先进,西班牙人怎么也不相信在这个摆脱了天圆地方,进入日心说的新时代,中国这个大国竟然迷信树会长黄金。他们怀疑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做法,动机是策动华人内应,挥军对付西班牙。

西班牙先下手为强,动用枪炮杀死了两万多名华人。事发后,西班牙派使者到广州和漳州汇报,表示马尼拉有一群暴民造反,事件草草了之。此后一个半世纪间,华人继续涌往马尼拉,西班牙四度屠杀华人,约七万多名华人死于非命。 

吴秀兰祖籍晋江,在新加坡出生,目前是一名公务员。去年在国家博物馆的某次导览,吴秀兰是其中一名访客,她告诉我有关她的家族的故事,原来其中一脉早在明朝之前就已经去了吕宋。有些则留在家乡。

鸦片战争后,传教士进入广州、泉州等地创建教堂,吴秀兰的先辈接受洗礼,成为教徒,吴氏祭司家庭的四个儿子都是最早期的本土神职人员。


(广州石室圣心大教堂,1863年创建,历时25年才能完工。此后多次受到破坏,最后一次大修于2006年完工)

中国解放前,吴秀兰的父亲对神职的身份深感不安,害怕共产党跟过去明神宗“百年禁教”(1586年)和清朝年代驱逐传教士那样,以打击外国宗教为名,惹来杀身之祸。千思百虑后他决定走南洋路。当时有些亲人留在原地,不过并没有遭遇到想象中的状况。

吴秀兰的父亲来到新加坡落户前,曾经去过马尼拉,想投靠移民到当地数世纪的“亲人”。这些亲人不愿接受蒙古人统治,早在宋末元初年间已经扬帆逃到吕宋了。先民早有遗训,每一代的大儿子死后都必须改姓赵,也就是在墓碑刻上宋朝皇帝的姓氏,以表忠心,不忘其本。

啊!一部春秋史,难言孤臣泪!


(泉州牧师大会,大哥吴封俊坐在第一排左六。最小的弟弟吴封波站在第三排左六,二兄吴国忠站在第三排左七,许声炎站在第三排左八。后来广东福建等地的牧师担心被共产党迫害,有些离开了家乡。照片由吴秀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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