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03, 2020

再谈实里达人 Orang Seletar

过去写过马来西亚原住民实里达人(Orang Seletar),以及他们在柔佛南部的生活。最近参与由哇哇映画制作的“新语研究所”第二系列节目,制作组的尹欣宜提供补充资料,2019年10月5日到新加坡马来文化馆聆听跟实里达人有关的讲座,继续累积相关的知识。

马来西亚有不同族群的海人(Orang Laut), 也叫做海上游牧民族,可以比喻为海上吉普赛人,当地人将他们归纳为土著(Orang Asli)。海人生活在河口或靠近海边的岛屿等地方,一生以船为家,红树林、原始森林作为生活区域。

马来西亚的海人有:
- Orang Seletar
- Orang Suku Laut
- Orang Kuala / Duano
- Sekah
- Urak / Lawoiq

(马来西亚的海人族群。图片来源:尹欣宜)

开埠前本地已经有海人(Orang Laut)傍水而居,莱佛士跟苏丹和天猛公签定友好同盟条约的仪式上,海人领袖峇丁沙比是列席者之一。15岁的 海人Wa Hakim见证登陆史,他说当时有约30户海人居住在新加坡河口,一半以小舟为家,一半住在岸边。船上的居民最先看到莱佛士、法夸尔和一名印度兵上岸,受到天猛公款待。

实里达人乃其中一支海人,在北部的实里达河与实里达岛居住。建于1986年的实里达蓄水池下段(Lower Seletar Reservoir)就是从前的实里达河。


(建于1986年的实里达蓄水池下段(Lower Seletar Reservoir)就是从前的实里达河,远方为实里达岛。)


实里达河


实里达蓄水池下段的历史步桥(heritage bridge)白色的桥头,灵感取自渔民用来捕鱼的笼子。桥身则仿造奎笼外型而建,围栏上矗立着的柱子,貌似搭建奎笼的椰子树干。从前的实里达河就在脚下,实里达岛则在步桥前方。


(历史步桥heritage bridge仿照奎笼外型而建,围栏上矗立着的柱子,貌似搭建奎笼的椰子树干。)

1923年,殖民地政府把实里达一带大片的原始森林和红树林清除,1929年建成了新加坡第一座军事机场,为的是防卫可能发生的日军侵略,结果真的发生了。

世代都以水、原始森林和红树林为生的实里达人四海为家处处家,原来生活的地方没有了,只好迁移到柔佛海峡居住。

新加坡独立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实里达人于柔佛南部落脚。上世纪70年代新马协议下,另外300多名在实里达岛居住的海人领取马来西亚登记,迁徙到柔佛振林山的海边。如今柔佛南部共有9个实里达人村落,其中6个分布在长堤以东, 3个在长堤以西,国人较熟悉的Simpang Arang炭窑村)和Sungai Temon共住了约1600人,其他400人分布在其他村落。

迁徙时有三四十人选择留在新加坡,跟本地的马来人同化后,已经很难区分他们的实里达人的身份了。


当海水变黄时


新柔长堤建在海床上,是否意味着实里达人各散东西呢?

Kampung Sungai Temon的村长之子Eddie Salim(40岁)为我们揭秘,原来英国人建造长堤的时候,刻意筑造一个隐秘的洞口,作为小船的专用道。近年来实里达人使用车子,洞口才自然封闭起来。


(Eddie Salim: 长堤有个隐秘的洞口,作为小船的专用道。)

Eddie Salim的家族以造船和捕鱼为生。木船可分为2人,4人和8人型,船身由大树桐开凿制成,两层的斗篷铺上带刺的Mengkuang 叶,必要时可以拉开来遮风挡雨。这样的木船就是他们过去的家,日常作息都在这条船上。


(摄影师Ivan Polunin 于上世纪50年代摄下实里达人,Eddie Salim 为人物填上名字:左四站立着的小孩名字叫 Entel Bin Buruk,他继承父亲的职务,如今为Kampung Pasir Putih的村长,尊称Tok Batin Entel。身旁的女子为他的母亲 Mah。图片来源:NAS。)

Eddie 的弟弟Jefree是一名渔夫,蒲莱河与柔佛海峡孕育着他们的日常食粮。出海前Jefree先向祖先祷告,相信先民的灵魂会保佑他们。捕鱼的工具为传统的茅枪。他们也会到沼泽地捉鳄鱼,走入森林打野猪,不论男女老幼,标枪捕猎都百发百中。

Jefree对海深情款款,海人是海的儿子,大海是灵魂的归宿,地产商却对他们生活的环境生态造成严重破坏。填海发展森林城市前柔佛海峡还可捕捉海马,现在下雨时海水变成奶茶色,海产都转移阵地了。当拖拉机来到家门前,他们不想像先民那样失去实里达岛,受过教育的族人引用马来西亚原住民法令(宪法第153条)据理力争。Jefree喜欢摄影,他所拍摄的原住民照片成为打官司重要的呈堂证物。这起事件让实里达人认识到读书识字的重要性,族人的观念开始改变,让孩子们上学。

有人建议以公寓作为交换土地的条件,Jefree对这种将价值观强加于他人的做法不以为然。为什么外人不尝试认识当地人的传统文化和生活习惯呢?多一些了解,就会少一些误会,实里达人的口传历史就会多一些欢乐,少一些痛苦。


传统会消失吗?


除了生活习俗和语言(70%马来语)的差异外,实里达人崇尚宗教自由,跟当地马来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过去的生活圈子狭小,只在交换物品的时候才跟外人接触,如今他们会跟外人来往。

Fendy(37岁)的父亲从实里达岛迁徙到柔佛后跟异族通婚,他在陆地长大受教育,娶外族女子为妻。Eddie的亲人跟华人结婚,已在新加坡的组屋居住多年。这类个例,最明显的就是离开熟悉的生活,走入繁华城市中,那份对大海一往情深的先民情怀抵得过时代的冲击吗?

Eddie Salim 不否认有些传统习俗已经消失,譬如过去男女平等,大家都捕鱼打猎,现在出现男主外,女主内的趋势。以前孩子都在船上接生,第一件事就是置入海水浸泡,寓意认识家园,现在可能看到婴儿诞生那一幕都会晕倒。他认为传承是父母的责任,父母必须告诉孩子族人的故事,让祖先文化代代相传。


流传下来的故事


Eddie Salim 表示,实里达人的口传历史或许会颠覆大家的认知。譬如700年前山尼拉乌他马初抵新加坡,在地海人告诉他这里是Singa Pulau,竟然成为日后的Singapura。日据时期,日本人将他们当成奴隶般使唤,强迫他们修建长堤。长辈忍无可忍,借着酒意揍日本兵一顿后逃之夭夭。

他们与世无争的纯良心态,往往被“坏人”利用。譬如新加坡独立后,他们参与开辟裕廊沼泽地的作业,完工后竟然分文未得。实里达人向来在柔佛与新加坡来去自如,不良分子利用他们携带私货,被警方破获。从此以后,海上出现无形的分界线,一旦越界就会被巡逻艇追赶,新马一家已经成为历史。


Sungai Temon填土边缘的原住民餐厅供应华人煮炒,成为实里达人沟通海峡两岸的桥梁。不少新加坡的老饕周末来到这儿吹海风,缅怀没有关卡的老时光。有些则眺望夜暮下的林厝港,想象日军在这片水域乘着橡皮筏入侵新加坡,以及温和的实里达人殴打日军的一幕。


(Sungai Temon 的碧桂园的填土工程已经来到实里达人的村落门口。)

“实里达”的起源


追溯起实里达的词源,葡萄牙人于16世纪初占领马六甲后,在马六甲海峡一带考察,并出版文献“Suma Oriental of Tome Pires”。书中提到Celates Bugis在巨港和新加坡生活,可能是这个区域的实里达人的源起的最早文字记录。


(Suma Oriental of Tome Pires书中记载Celates,可能是实里达人源起的最早文字记录。)

 Seletar可能是殖民统治者根据Tome Pires所创造的“Celates” 和其他文献的“Sellatar”演变而来,意思是居住在柔佛海峡上的居民。

1828年Franklin 和Jackson的地图中,可以看到新加坡北部有条河流名称叫做“Saletar”。1850年的地图中新加坡北部出现以Seletar这个词命名的地方,比如East Seletar,West Seletar, North Seletar和Middle Seletar。


(1828年新加坡地图的北部出现R. Saletar,Saletar 跟 Celates音似。摄于新加坡国家博物馆。)


(1850年代的新加坡地图北部出现数个以Seletar命名的地区。摄于新加坡国家博物馆。)

可以这么推断,早期有一组Celates海人在柔佛海峡一带的水域活动,后来他们被称为Orang Seletar,实里达河以这个族群命名。随着新加坡的发展,北部一大片土地分为东西北中,也就是今天的义顺和实里达地区,这组海人则搬迁到柔佛或跟本地人同化。

注(5 April 2020):
根据《联合早报》“马国原住民避开人群 回返森林生活躲疫情”(2020年4月4日),西马的原住民约有20万人,是马国最贫穷和脆弱的群体之一。由于贫困和营养不良等因素,原住民更容易受感染;原住民的贫困率为30%,而马国总贫困率是0.4%。去年,马来亚半岛东北部的一个原住民村庄发生麻疹疫情,几十人患病,15人死亡。

冠状肺炎(Covid-19)蔓延,首个原住民确诊病例是一个三岁男童,他住在金马伦高原附近的一个村庄。该村庄已被封锁,临近一村庄也出现疑似病例而被封锁。

彭亨州的杰梅里(Jemeri)原住民用大木桐挡住了入村路口,村民也纷纷逃入森林:“我们要回到森林去,与外界隔绝,自力更生。……我们知道怎样在森林中找食物,我们也可以种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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