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31, 2025

从百汇广场谈起----昔日外国专才提升本地的购物体验 Parkway Parade and departmental stores

上世纪90年代初跟女朋友拍拖,最常去的商场就是马林百列的百汇广场(Parkway Parade),那里距离她达哥打弯(Dakota Crescent)住家不远,承满她年少记忆。百汇广场旁的金国戏院(Republic Theatre)重新装修后一分为三,吃饭看电影都挺方便。

那时候百汇广场开门营业不过几个年头(1983年底开始),伊势丹百货公司(Isetan)内的小小世界咖啡座(Petit Monde Cafe)专卖日本餐,女朋友要求不高,吃顿10元左右的套餐便心满意足了。

百汇广场是东海岸最大的购物中心,仿照美国郊区购物中心的设计。百汇控股聘请美国和澳洲顾问来协助规划店面和分散人流,提升“人多也不觉得拥挤”的购物体验。

百汇广场开业时因这个地方交通不便而不受看好,百汇控股认为5公里半径内的居民达50万,而且这个地区的居民收入为全国平均的两倍,相信商场不会寂寞。良好的设计与规划是商场吸引人流的第一步,1992年报业控股的“Weekend East”,评选百汇广场为最成功的本地商场之一,每年达1200万人次,平均每天超过3万人次。

百汇广场紧跟时代的步伐转型,多年以后仍然充满购物魅力。

百汇广场开业时期,这一带已有日本的八佰伴百货公司(Yaohan)和瑞典的宜家家居(Ikea),前者已于90年代倒闭,后者则迁离此地区。

 

八佰伴和日本百货公司

半个世纪前新加坡零售业蓬勃发展,1974年八佰伴在新建的新加坡广场购物中心(Plaza Singapura)开设本地首家商店,4年后向海景酒店租用场地,开设另一家分店。百汇广场开门营业时,八佰伴从海景酒店迁入百汇广场底层,90年代八佰伴破产后,店面由冷藏公司(Cold Storage)租用至今。

八佰伴走在时代的前列,提供购物与超市以外的儿童游乐场、洗衣和即时修鞋服务,也是最早通过 NETS 实现无现金支付的商店之一,被誉为一站式购物体验的先驱。员工穿上绿色制服,接受过服务培训,以“omotenashi”(以诚待人)的态度迎接顾客,友善的笑容相信仍然保留在许多国人的记忆中。相比之下,那个年代许多百货公司和超市员工几乎没有接受过相关专业训练,服务水平落差显著。

八佰伴开幕宣传。

八佰伴在新加坡开业有成,带动其他日本大型零售商家来到本地,例如崇光(Sogo)、大丸(Daimaru)、伊势丹、高岛屋(Takashimaya)、横须(Yokoso)、东急(Tokyu)、西友(Seiyu)等。

八佰伴也在汤申大厦(Thomson Plaza)、武吉知马、裕廊和滨海广场(Marina Square)开分店;崇光以来福士城(Raffles City)为据点,后来也在乌节路百利宫(Paragon)和淡滨尼中心的DBS大厦(现在的Tampines One)开分店。两者都因日本母公司破产而分别于1998年和千禧年结束所有业务。

80年代大丸落户亮阁(Liang Court),两者皆因营业表现不理想而于20年后结业。横须以24小时营业方式入驻丹戎加东购物中心(TanjongKatong Complex),几年间便匆匆结业;东急十年左右便撤出市场。伊势丹、高岛屋和西友成为本地仅存的日本大型百货公司。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是压在这些结业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零售业面对不景气的冲击,债台高筑而无法翻身。

设在义安城的高岛屋(Takashimaya)。

 

宜家家居

跟八佰伴同时期进军本地的宜家家居通过陈列室展示标志性的简约风格,产品按照设计规格在工厂预先制造,顾客买回家后自己组装。“用手劳动”的策略,让顾客感受到所购买的产品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珍惜完工后所带来的成就感,为两代人带来持续多年的宜家体验。

90年代地方宽敞的宜家(亚历山大)落成后,原来的宜家(加东)结业,21世纪宜家进军淡滨尼和裕廊(Jem)。Jem的分店是该家具零售商在本地首次进军购物中心,也是东南亚的第一家小型概念店,采用数码化购物方案,提供完全无现金购物和餐厅点击取餐服务。

宜家(亚历山大)。

 

一个多世纪的本地百货业

追溯起来,新加坡百货业的发展有百多年历史。以商贸为导向的海港城市迎来各地旅客,抵步后离不开shopping,装满行李箱后开开心心地上船离去。其中最早期的百货公司包括然利直(John Little1845年开业)和罗敏申(Robinsons1858年开业),雄伟的建筑屹立在商业广场(Commercial Square)一个多世纪,商业广场后来改名为莱佛士坊 Raffles Place)。

这些大百货公司走过殖民地岁月、世界经济大萧条和二战,虽然战争时期百货业一度停摆,随着人们生活重归轨道,零售经济再次腾飞。1955年罗敏申收购然利直,20152017年间,所有然利直零售店都关闭了。2021年冠病疫情管制期间,罗敏申撤出本地市场,以线上百货公司回归。

许多人误会罗敏申是早年英国人投资的,其实不然。罗敏申原名Spicer and Robinson,由从澳大利亚移民到本地的Philip Robinson和曾在本地当过狱卒的James Gaborian Spicer共同创建,可能是最早的本地品牌。

然利直同样由在本地落户的John Martin Little 帕西(Parsee)商人Cursetjee Frommurze联合创建。19世纪末然利直扩展业务,从百货零售进军其他业务,包括汽车销售厂、汽车维修厂、家具厂、咖啡馆和美容院,不过这些新业务都发展不起来。莱佛士坊的然利直百货公司大楼气派非凡,屋顶的山花(三角楣饰)用做莱佛士坊地铁站的装饰。

莱佛士坊地铁站保留然利直的山花。

至于曾经家喻户晓的英保良(Emporium)集团,大众记忆应该是东方百货公司这个“东方”品牌,无论那家英保良的百货公司是不是东方,多数人都认定为东方,英保良与东方几乎画上等号。

东方百货公司 (莱佛士坊)。图源:互联网。

1960年代起家的英保良集团,以中国货跟进口洋货的大型百货公司较量。1966年第一间英保良的东方百货公司在莱佛士坊罗敏申对面开业,鼎盛时期英保良旗下百货公司超过30家,有遍布全岛的东方,以及水仙门的东风、女皇镇的大众、芽笼的人民、乌节路的中华、大巴窑的碧丽莎、繁华世界的新华、大世界的友谊等。对我来说,最熟悉的是水仙门的东风,以及大巴窑中心、梧槽中心和勿洛中心的东方,东风于1967年开业时,我正在念幼稚园,因为被老师选中毕业典礼上台讲故事,阿嫲特别在东风买了一只七毛钱的铁公鸡作为奖励。在惹兰勿刹的租赁组屋住了几年后搬到淡滨尼,梧槽和勿洛的东方成为购物首选;逛大巴窑的东方则是因为曾经在大巴窑一巷的飞利浦公司打了几年工的关系。

东方百货公司和罗敏申百货公司打对台。c1960s。


零售业做得越大,风险跟着增加,短短20年间,英保良集团从异军突起走到债台高筑。千余名债权人投票支持业务重组计划,无非期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希望有机会翻身。毕竟好景不常,90年代英保良旗下百货公司走入历史,与入驻的日本百货公司命途何其相似。

英保良集团。c.197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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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anuary 24, 2025

登上墨西哥帆船 Cuauhtemoc号

2024825日,怡丰城(Vivocity)岸边人山人海,准备上船参观停泊岸边的墨西哥帆船Cuauhtemoc号。在前海军军官郭义人安排下,我们登上这艘漂亮的海军训练船。复古的木船长约90米,宽12米,排水量1800吨。

墨西哥帆船Cuauhtemoc

三支桅杆共23张帆布是船只航行的主要推动力,顺风相送的时速67海里(6-7节),风势弱的时候23海里,跟古代郑和船队和近代先民下南洋的帆船速度差不多,从中国南方来到新加坡费时一个月。

三支桅杆共23张帆布是船只航行的主要推动力

 

用古帆船训练现代海军

帆船用来训练墨西哥海军的传统航海术,这是海军学院的第一年课程。至于为什么现代海军仍然使用古代帆船作为军训,我深感好奇。学员回答目的是学习航海史,莫忘来时路,同时训练与大自然为伍的胆识。基于安全考量,帆船安装一台1000马力的引擎和单螺旋桨,以备不时之需,例如风平浪静或者风势过猛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1565 年至 1815 年,两百多年来马尼拉大帆船贸易(Manila galleon trade)将亚洲、美洲和欧洲连接在一起。西班牙帆船满载瓷器、丝绸、香料和其他货物,每年从马尼拉横渡太平洋到墨西哥的主要海港阿卡普尔科(Acapulco),载着数百万两白银回航。

Cuauhtemoc号从墨西哥出海,在太平洋绕道圣地亚哥(San Diego)、夏威夷、横须贺(Yokosuka)、马尼拉,三个月时间来到新加坡。那也是卖猪仔岁月,中国先民漂流到南美洲所需时长。

问见习军官横渡太平洋,最具挑战的是什么?可能没有人提问过,他们还必须仔细想想才能回答:

第一,天云变色的时候,必须在一分钟内爬上桅杆,将23张帆卷起来。

第二,从夏威夷漂流到横须贺共25天,每天都看天看海,察月观星,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

第三,抵达口岸后,以一天时间将船只洗洗刷刷,熨熨烫烫,好让金属闪闪发亮,衣装笔挺,以最美好的姿态示人。

桅杆的帆已折好,方便招待公众

 

进入上将厅

负责讲解的两位见习军官带领我们进入平时“闲人免进”的上将厅(Admiral chamber),桌上的美洲豹铜像是房间里最珍贵的装饰。墨西哥的阿兹特克(Aztec)文明里,美洲豹是神的化身,代表统治者和武士。阿兹特克人塑造的美洲豹图腾,代表神话中的美洲豹骑士。

阿兹特克人塑造的美洲豹图腾,代表神话中的美洲豹骑士

美洲豹在《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被列为“近危物种”,目前的领土从墨西哥出发,经中美洲,抵达南美洲;其中包含巴西与亚马逊盆地交织的大片地区。

我们也在军官休息室享用茶点和芝士,过后回到甲板,见习军官特别演示船只靠岸时吹哨子通讯的传统作业。

见习军官特别演示船只靠岸时吹哨子通讯

公众人士平时难得上船,在甲板逗留约一个小时,拿着手机到处拍照或自拍。他们也邀请笑容可掬,温文有礼的见习军官合影。走下舷梯后,另一组耐心等候的公众人士兴高采烈地上船,现场秩序良好。 

公众人士邀请笑容可掬,温文有礼的见习军官合影

公众人士邀请笑容可掬,温文有礼的见习军官合影

谁是Cuauhtemoc

Cuauhtemoc号船头和上将厅内都有Cuauhtemoc的塑像,他是阿兹特克城邦最后一位皇帝。Cuauhtemoc的意思是“俯冲的鹰”,就像老鹰折起翅膀,猛扑向猎物的那一刻,寓意攻击性和决心。Cuauhtemoc也是墨西哥男孩中,少数几个流行的非西班牙语名字之一。

船头的Cuauhtemoc塑像

话说地理大发现时代(大航海时代),欧洲人进行远洋探索,发现许多当时在欧洲不为人知的国家与地区。虽然当时远洋航行意味着大冒险,木船随时在风浪中断裂翻覆,船上的卫生与生活条件恶劣,储备食粮也充满挑战。不过在经济与政治利益驱使下,他们还是继续开拓新贸易航线。虽然西方文明扩展至全世界,但对欧洲以外的国家和民族而言,迅速扩张的殖民主义是一部世界侵略史,到处掠夺丰富资源,带给原住民的是死亡、种族灭绝、语言与传统流失等。

1521年,西班牙船航行至墨西哥,大军武装入侵,Cuauhtemoc率领士兵奋勇抵抗,最后连女人也上战场御敌。Cuauhtemoc被西班牙军虏获时,要求对方马上杀了他,不过西班牙将领表示向来尊重伟大的战斗者,把他关在牢狱,用火炭烫脚板,最终折磨至死。

训练船命名为Cuauhtemoc,或许还有一层反思殖民地主义,通过独立战争摆脱外人统治的现代意义。1821年墨西哥独立,距离Cuauhtemoc死亡,西班牙占领城邦的日子刚好三百年。

平时“闲人免进”的上将厅(Admiral chamber


Tuesday, January 21, 2025

海南二街Purvis Street 的巴米士

作者:何乃强

 

201733日李国梁的 海南人“做年”》中的“海南二街的温情”,有说到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巴米士街就是一般人所俗称的海南二街,这样的称法也不知开始于何时,无从考究!

生活在小坡大马路(桥北路North Bridge Road)的人,都知道这里曾是海南人聚居的地方。从桥北路分支出去有3条平行街道,与美芝路(Beach Road)连贯,分别叫密驼路(Middle Road也叫海南一街),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海南二街)以及佘街 (人称海南三街Seah Street,是以佘有进佘氏家族来命名)。该地人称这3条街为海南一、二、三街,久而久之,连法定的名字也忘了。

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海南二街)与小坡大马路交界。c.1940年代。图源:互联网

1983年的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俗称海南二街,图后方为前美芝路军营(Beach Road Camp)。图源:何乃强

其实,新加坡是有条名副其实的海南街(Hylam Street),位于现在的白沙浮广场(Bugis Junction)内。这条街道上的店屋在1985年被令搬迁,有些店屋受到保留,修复后成为商场的一部分。

海南街(Hylam Street)位于现在的白沙浮广场(Bugis Junction)内。图源:本博客网主

海南二街-巴米士街(Purvis Street)是在1902年以约翰·巴米士John Purvis 1799 -1872)命名。巴米士来自英国苏格兰,自1822年开始,在新加坡经商,长达半世纪。他比在1823年从中国广东澄海移居新加坡的第一位华人移民佘有进(Seah Eu Chin 1805-1883)还早了一年,不过佘有进是退休后选择留在新加坡,终老于斯,埋骨此地。

巴米士曾经和占士·麦迪生Sir James Matheson 1796–1878渣甸麦迪生公司(Jardine Matheson)在中国经营贩卖鸦片等生意,后来分道扬镳,各奔前程,1822年回到新加坡创设约翰·巴米士公司,经营房地产兼船务代理,同时亦成为麦迪生公司的代理商。翌年,莱佛士爵士委任他出任公职,称为新加坡推事(magistrate)。约翰·巴米士也参与兴建圣公会的圣安德烈大教堂。 约翰·巴米士夫妇住在美芝路一带的甘榜格南(Kampong Glam, 也是该地区的治安官。巴米士活跃于社会工作,曾倡议成立图书馆,以及义勇军团等等。

有说巴米士街是以约翰·巴米士的儿子小巴米士(John Murray Purvis 1832-1893)命名,个人认为老巴米士居留在新加坡时间最久,且对新加坡贡献良多,以他名字来纪念已经不在人间的老巴米士来命名是较为合情合理的做法。 巴米士与白士敦博士(Dr Paxton)之遗孀史波蒂斯兀女士(Margaret Maria Spottiswood 1800-1873)结合,2人育有31女,小巴米士是他俩的长子。

至于小巴米士的中间名字 Murray 则与麦士威路前金华戏院 (现在卫理公会教堂)旁边的慕理街( Murray Street)完全无关,这街道是在1930年,以英国殖民地工程师、也是义勇军军团团长,亚历山大·慕理上校(Alexandra Murray 1850-1910)来命名, 不可不知。


Friday, January 17, 2025

狮城和山打根的南洋姐 不望乡或望归乡

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241212

 

日本是本地人的旅游热点,跟半个世纪前我成长的年代相比,可谓天渊之别。当年二战记忆犹新,人们对于日货多少带些揶揄与抗拒感,然而日本电影《望乡》却非常卖座。该剧本改编自山崎朋子的纪实文学《山打根八号娼馆》(1972年出版),五年后出版续篇《山打根的墓》。

 

初识南洋姐

我通过银幕上的阿崎婆初识南洋姐Karayuki-san),后来阅读原著了解18701920年代,日本九州农村卖女出洋事迹。阿崎婆10岁那年,她的亲哥哥跪着磕头,要求她以300元的价钱卖到海外。年幼的阿崎婆心想:我看到邻家的女孩子到外国挣大钱,也想要是我到外国去,就可以给哥哥买地,盖上大房子,娶上媳妇,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阿崎婆愿不愿意,结局应该没有差别。

阿崎婆在北婆罗洲(沙巴)山打根生活多年,三号娼馆老板死后跳槽到八号娼馆。她回国探亲时,哥哥觉得面子不光彩,仍孤独地拖着行李返乡。

 

再识南洋姐

再识南洋姐是通过《联合早报》霍月伟的报道《为卑微的小人物立史》(199289日)。两页篇幅报道沃伦(James Francis Warren)撰写的《阿姑与唐行小姐》(Ah Ku and Karayuki-SanProstitution in Singapore, 1870-1940),揭开本地头家、苦力、风月场所与人口贩卖的密切关系。

唐行小姐(南洋姐)是19世纪下半叶至二战前,因家贫被卖到海外的日妓统称。她们或许不知道,纺织、煤矿工业和她们的海外汇款,构成日本明治与大正时代的主要经济支柱,催生大东亚共荣圈的军国主义野心。

重读山崎朋子和沃伦的著作后,我启动新加坡和山打根两地的望乡行脚。

 

白沙浮曾是日本村

1970年代初,山崎朋子从山打根的墓来到新加坡花街旧址,在小坡的马来街(Malay Street)、海南街(Hylam Street)和马拉峇街(Malabar Street)流连,引起店家怀疑后才不舍地离去。

山崎朋子走访白沙浮时,也是我常去马来街对面的改良信托局组屋(如今的Bugis+商场)探望外婆的日子。马来街店屋以成衣店居多,密驼路(Middle Road)有些日文招牌的皮革店,美国大兵、船员和变性人在黑街(Bugis Street)夜夜笙歌。这些受保留店屋变身为白沙浮广场(Bugis Junction)。

G. R. Lambert德国相馆为南洋姐的丽影定格。(摄于新加坡国家博物馆)

二战前的白沙浮是个日本村1878年马来街率先出现两家日本妓院,因此得名日本娼馆街。20多年后,几条大街的日本妓院超过90家。来自九州天草、长崎和岛原的南洋姐总人数约1500名,异国情调吸引在本地歇脚的商人、水手和游客,带动小坡的日本美食、医疗、服装、美容、汇款、杂货等行业。杂货店员帮忙南洋姐写家书,G. R. Lambert德国相馆为她们的丽影定格,相片寄回家报平安,人肉贩子用来打广告。

随着经济日益强盛,1920年代日本政府颁布废娼令。南洋姐中有些对家乡有阴影,继续留在本地,估计约20%从良,做个称职的贤妻良母。

白沙浮广场内马来街与海南街交界处,小图显示20世纪初马来街的同个角落,一名南洋姐坐在骑楼下。

 

日本人墓地公园

泉和道(Chuan Hoe Avenue)的日本人墓地公园由新加坡日本人协会管理。墓园成立于19世纪末,草坪上的900多个石碑,南洋姐约占五分之一,其他包括平民、商贾、文人、和尚、军人和守墓人。墓园尽头的新嘉坡马来十五碑群底下,埋葬最早一批在马来街逝世的女子。那些陆续因贫病去世的南洋姐以木牌做标志,协会为她们重立精灵菩提集体纪念碑。静穆祥和的墓园,串联着新加坡和日本两地的故事。

新加坡日本人墓地公园里的南洋姐墓碑群主要集中在图右方。

 

木下邦的八号娼馆

20245月,我们飞往1600公里外的山打根。这里是阿崎婆记忆中大轮船停泊的海港,一号到九号日本娼馆和十多家华人妓院同在一条大街上,船靠岸时特别热闹。

山崎朋子来到山打根时,距离阿崎婆回国有半个世纪,花街的木板建筑早已荡然无存。我们的山打根印象则再推迟半个世纪,海滨出现购物中心、酒店、餐饮场所和双层中央巴刹,华人、马来人、巴瑶人、苏禄人和印度人和谐生活。

马来西亚山打根海滨曾经是轮船停泊的码头。

经营东南亚书局的林先生与我们谈笑风生,翻出一个甲子前客属公会落成的旧照。华人公会坐落在三马路(Lebuh Tiga),占地三个店面,根据在地华人流传下来的记忆,底层出租给婆罗洲药房那栋店屋,就是八号娼馆原址。我们从书局走到历史现场只需两分钟。

《山打根八号娼馆》巧遇——在妓院女老板的故乡记述,木下邦15岁离开乡下,在横滨的英国人家庭工作多年,喜欢上充满机遇的海港城市。1889年她40岁第一次出国,便抵达慕名已久的新加坡,带着一批和服到小坡做生意。由于市场已经饱和,只好续程山打根开设八号娼馆。

木下邦是阿崎婆口中最讲义气的老板,她购置俯视山打根湾的小山丘用做坟场,并为自己预造生圹。

经营东南亚书局的林先生(右一)为作者(左二)一行人讲述山打根近代史。

 

山打根的墓

终点站是山打根的墓。我们从俗称红山顶路的Jalan Istana入山,路过元首府和壹九四五年五月廿七殉难华侨纪念碑,前方左边是南邑坟场华人义山,右边是印度与锡克人火化安置场和基督教坟场,马路已到尽头。

或许误解手头上的文字与地图,我们翻越野草及腰的印度人坟场,两度登上广东人墓碑居多的华人义山顶搜寻。黄昏的山头清风拂面,就是不见日本墓踪迹。

红山顶华人义山。

天黑前我们沿着基督教坟场旁荒芜的小路,跨越拦路大树干,踩着沙沙枯叶前行,夜暮中出现日本人墓地黑色大字。

山坡上最显眼的是两米高的无缘法界之灵白塔,背面刻着熊本县天草郡二江村木下邦建之,侧面明治四十一年七月1911年),这就是木下邦为南洋姐建的纪念塔,原来她的祖籍也是许多南洋姐的故乡。与纪念塔并排,左边角落的法名释最胜信女石碑底下,就是木下邦长眠之地。

马来西亚山打根日本人墓地的石碑依山势而立,面向山打根湾码头。

与纪念塔并排,左边角落的 “法名释最胜信女”石碑底下,就是木下邦长眠之地。

昔日山崎朋子准备洒下从日本带来的水,为孤魂寥解乡愁时,突然发现墓碑都背对着祖国,不禁感怀她们连死后也不想看到故乡。

指南针显示,山坡上的墓碑朝向西南方,山顶40多副南洋姐骨骸合葬的我南溟之各精灵墓碑朝南。它们依山势排列,不望乡应该是受地形所限。可能有些亡灵希望有生之年,从眼前的山打根湾码头回归故里。

离开墓地时繁星闪烁,或许星星会知道。

山顶40多副南洋姐骨骸合葬的“我南溟之各精灵”墓碑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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