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17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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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频频遇到潮州歌册的影子。先是2月秋莹女士著作、被冠为“潮州弹词”《金凤缘》的分享会,后来是4月获知台湾学者在研究某潮州会馆的歌册收藏,最近再因一篇《潮州歌书》而有幸接触到旧版歌册本子。
潮州歌册,是以潮州方言写作的长篇叙事本子。基本句式是七字一句,四句为一韵组。潮语有八个声调,再配合连读变调和轻声,就具备自然的“音乐”型式。只要熟练运用潮语朗读歌册,就能把“读”变为“唱”。
歌册题材广泛,传统上包括历史演义、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旧版歌册有300部以上,不少是清末至民国时期潮州李万利、吴瑞文堂、吴生记等商号木版印刷。每部字数不定,短的二三万字,长的有三四十万字。歌册题材也反映潮州人在各地的生活动态,例如《官硕案》叙述光绪年间潮侨在实叻和揭阳官硕两地的诉讼过程。近年来有柔佛潮州八邑会馆在2009年写的现代版歌册《柔佛潮人百年路》,内容就包括义兴公司、港主制度、营老爷、潮州会馆简史等。
歌册诵唱者和听众主要是中下层的潮籍妇女。她们通常在闲暇时,连同家人或亲邻妇女一起唱听歌册,一般是一个识字的妇女手握本子诵唱,其他人专心聆听。听众随着扣人心弦故事情节的开展,听得入神着迷。因为歌册字数颇多,一次唱听不完就下次继续,有如今日追听电台故事广播。
(民初的潮州歌册。图片来源:潮人智库)
旧社会的潮州人重男轻女,送入学堂接受教育的都以男孩为主,即使让女孩读书,也诸多限制。前德兰中学校长林子瑄1922年16岁时,在揭阳家乡为了升学,曾到县政府请愿争取男女同权。新加坡潮社在1906年创办端蒙学堂后,直到1940年才设立义安女校,相隔30多年。这之间虽有潮商潘春阳和王邦杰在1911年积极支持创办中华女学堂,但以潮籍女生为主的仅有义安女校,秋莹女士是该校第一届学生。
在当时那种环境里,歌册便成为旧时潮州妇女接触中华文化和儒家思想的蒙学工具。她们的许多知识如人文历史、道德规范等,都取自歌册。一些妇女更通过歌册突破环境上的障碍,把听到的字音,配合册子看到的字体,自学识字。潮州妇女惜册如玉,即使越洋过番到实叻,也要带着歌册随行。
潮州歌册与一般中国说唱曲艺有一定的区别。它没有乐器伴奏或音乐规范,是一种依字声行腔的“读唱”。诵唱者也大多自娱互乐,少为卖艺演唱。另外,它的传播和传承靠的不是一代代人的传授,而是通过一卷卷的歌册本子。
潮州歌册是一种俗文学文体,拥有基本句式,文字浅白倾向口语化,内容广博含地方色彩,通俗性很高。它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极少以女性为目标的创作,所以有闺中文学之称。虽然有些内容偏离历史事实,但歌册开拓了旧社会妇女的视野,让无法得到正规教育的她们有机会接触文字、认识人文历史,从而获得文化滋润。保留不少口语和俗语的歌册,是研究潮州方言词汇和音韵的宝贵资料库。
曾被文人墨士视为俚俗文学的潮州歌册,就包含如此丰富的文字遗产。方言文化,真的是“只有声音没有字”的次文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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