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31, 2021

幽燕 大地

尼路(Neil Road)精武体育会是我小时候流连的地方。父亲在精武的互助会为阿嫲缴交每个月的会费,同时“打牙骹”聊天,过后到对面的鹤山会馆跟乡里继续打牙骹,凑足脚友后便开台打麻将。那个年代,打麻将是宗乡会馆普遍的娱乐。阿嫲去世后,我们就少到精武体育会了。

精武体育会大门的篆书牌匾是崔大地的墨宝,篆体字形像图案,即使不懂书法也可当成美学般欣赏。匾额落款“幽燕大地”,若非新加坡现代书法家王运开指点迷津,我可看不出“幽燕”二字。


(崔大地:新加坡精武体育会。)

根据百度的解释,幽燕是个古名,位于现在的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战国时名为燕国,唐朝以前称为幽州。崔大地的出生地北京就是古代的幽燕,因此以幽燕大地来表达对故乡的思念,不忘祖籍根源。

崔大地(1903-1974)是少数精通各体书法的书法家之一,楷、隶、草、篆、钟鼎文及甲骨文样样皆精。


幽燕南飞的书法家


1937年中日战争全面爆发,日军战机轰炸重庆。崔大地的家人在战争中罹难后,他逃难下南洋,分别在安南(越南)、泰国和槟城落户。1956至1965年间,崔大地在槟城定居,受到槟城骆氏兄弟支持,以卖字为生,槟城及怡保有近200幅崔大地的墨宝牌匾。


(槟城“客堂”。)

1965年崔大地移民至新加坡后,各种书体随兴运用,就像功夫到家的武林高手,再不拘泥于形式。“中正中学”、“公立民众学校”、“日本占领时期死难人民纪念碑”等都出自他手。

1920至1950年代初,从中国移民到新马的第一代书法名家如谭仁甫、陈人浩、陈景昭、潘受、崔大地等人的书法都有特殊的造诣,在推动本地的艺术发展上功不可没。


(公立民众学校。图片来源:NAS。)

(日本占领时期死难人民纪念碑。)

吴耀基谈崔大地


2019年4月13日,配合在四马路Waterloo Centre的美伦画廊(Merlin Gallery)举办的《崔大地书法展》,崔大地的门生吴耀基介绍老师的书法特色。吴耀基也是展览策展人。

1952至1956年间,崔大地不懂英语,却到英国居住,在大英博物馆研究中国古文字和甲骨文原片。这些瑰宝都是清末八国联军时抢回去英国的,整理编码后开放给公众人士参观研习。对崔大地而言,这是几乎不可思议的,因为在中国,这些文物不是受重点保护就是流落到民间不知处,不可能近在眼前,不受干扰地钻研。

唐朝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奠定当代的楷书风格,若要寻求突破,就必须钻研唐朝以前的书法风格,譬如掌握魏碑与晋人楷书体的正气,才能在精气神中产生变化,这就是崔大地探索书法艺术变化的可能及方向的前瞻性。

崔大地喜欢用羊毛,羊毛柔软有伸缩性,可以挥洒自如。崔大地用大笔写小字,那是因为大笔的下笔够重,字的架构四平八稳有如一座山,更能凸显文字的古拙与气魄,也就是吴昌硕强调的“重、拙、大”。


木刻保存墨宝


精武体育会隔几个铺位有间叫“海港”的公司,招牌是崔大地的学生杨昌泰的墨宝。杨昌泰也是位木刻家,我做广惠肇碧山亭文物馆的研究策展工作时,那块柚木牌匾就是杨昌泰动手雕刻的。


(杨昌泰:海港国际运输私人有限公司。)

(徐祖燊题字,杨昌泰木刻:广惠肇碧山亭文物馆。)

木刻家谢翰林及杨昌泰在新马两地搜集崔大地的书法作品,其中50件由谢翰林雕刻成木刻书法。由于崔大地用笔不规则,常以开叉毛笔书写,飞白部分多,通过硬体木刻表现刚中带柔的文字,同时兼备书法的神韵,确实不易。杨昌泰知晓崔大地用笔过程中的起承转合,木刻完成后,两人来回修饰,才能将书法的原貌精髓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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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December 24, 2021

从现代碧山地图寻找从前碧山亭的“亭”

20211218日的《好嘢节》,我在线上带大家游览从前碧山亭的“坟山”,让大家旧地重游,认识碧山的变化。先人让地,就是为了后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碧山镇的前身是1870年设置的广惠肇碧山亭坟场19世纪末发展为甘榜与坟山共存的甘榜山亭。

广惠肇代表清朝时期的广府、惠州府和肇庆府,广府和肇庆府都是讲粤语的广府人,惠州府则是客家人。惠州靠近东莞,经广州出海,因此两百年前来到新加坡后广惠肇组成一个群体,嘉丰永大(嘉应、丰顺、永定、大浦)的客家人组成另一群体。不过分手之前,广惠肇嘉丰永大联合组成海唇福德祠和绿野亭(坟场),跟潮州帮和福建帮分庭抗礼。

碧山亭坟山以为界,划分为第一亭到第十亭,以及新五亭和新七亭,共十二个亭。每个都有个路亭,为扫墓者提供歇脚之处。第八、九和十亭是二战后添置的。

广惠肇碧山亭分厂地图(1957)

大家可以在现代碧山镇地图上看到各座坟山的大略位置,在碧山走动时不妨对比旧貌新颜,增添寻源的乐趣。

碧山亭12个亭的大略位置

 

甘榜山亭的入口处

甘榜山亭的入口处为现在的玛丽蒙路,靠近地铁站出口B,可直达甘榜山亭的活动中心,有碧山亭乡公所,观音庙,碧山亭学校,南国戏院和类似现代食阁的茶亭。

玛丽蒙地铁站Mary Mount MRT exit B
 

第一亭

第一亭是最早设立的,估计到了1890年已经成型,位置为现在的莱佛士书院。其中书院的游泳池坐落在90山头(Hill 90),这里是二战最后一天兵戎交锋的地点,由剑桥郡军团负责守卫。出殡的棺材车(灵车)和清明节的汽车必须先在礼亭停留,缴交过路费后才可进入坟场。

90山头为现在的莱佛士书院游泳池所在地

 

第二亭

第二亭为光洋中学和光洋小学周遭的位置,百年前光洋在后港五条石林大头路附近创校,从小学扩展到中学。上世纪 80年代光洋停办一年后由政府复名,在碧山镇以政府学校的身份东山再起,不过2023年光洋小学就要跟宏茂桥的城景小学合并,使用后者的校舍了。

光洋校舍

第二亭也是最早安葬广惠肇留医院去世的先民的坟地,无依无靠的单身人士在留医院去世后,由留医院负责收尸,用番薯车(木板车)将尸体推到坟场,由碧山亭负责敛葬。

 

第三亭

第三亭为第八站一带,曹亚志的坟墓从青山亭迁葬此地。曹亚志是一名木匠,从槟城登上莱佛士的舰队来到新加坡,根据宁阳会馆的说法,曹亚志登陆有功,获得莱佛士赠送劳明达街和桥南路地段,分别设立曹家馆和宁阳会馆。曹亚志也是天地会人,在新加坡设立广东义兴,据说1830年前往吉隆坡赴鸿门宴,结果中毒身亡,遗体运回青山亭安葬。

第三亭的八和会馆总坟,纪念粤剧戏班人士。粤剧随着移民传到新加坡。1857年,广东梨园戏班在本地创建了梨园堂,后来取名八和会馆。粤剧团依据生、旦、净、丑、武生、武打、总务与乐师分为八个堂号,八和取义八堂和合,和衷共济,期望各专业人士和睦共处,将欢乐带给民众。

第八站一带 Junction 8:从前的第三亭

 

第四亭

第四亭为碧山游泳池一带,碧山第一代居民透露,这里原本保留着从前的路亭,但由于居民晨运时遇到肮脏的灵异事件,当局把最后一个古老的亭子拆除了。

碧山游泳池

第四亭的众多墓碑中包括南无行长泰街,南无行是南无佬,也就是为殡葬做法事的民间道士的业缘组织。南无佬为先人超度,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不是位列仙班就是转世投胎到好人家。实际上南无佬跟大家一样,无法摆脱生老病死的宿命,死后由同行为自己引路。如今广东南无佬一将难求,做法事的费用跟着水涨船高。

长泰街指的是南京路上段,现在的芳林苑和唐城坊所在地,得名于章芳林的父亲章三潮在长泰街的长泰会馆,这里也有座长泰庙。

长泰街长泰庙(星池旁的庙宇),1930年代。图片来源:互联网

 

第五亭

第五亭在第153座组屋一带,这里有个姑苏行慎敬堂总坟。姑苏行慎敬堂为新加坡粤菜酒楼和茶室劳资双方的联合组织,1877年已经成立了。关于广东餐饮业以姑苏见称,其中一个版本源于春秋时代的吴越之争:当时吴王夫差俘虏了越王勾践,忠臣范蠡施展美人计,通过西施来迷倒吴王。吴王为了讨得美人芳心,下令兴建姑苏台,并征集各地厨师来烹煮美食,结果后来的广州食谱类获得吴王青睐。日后勾践灭吴,放一把火将姑苏台焚毁了。当时的厨师在中原失去立足之地,只好往广东逃亡,以姑苏来标榜美食,打响姑苏行名堂。

第153座组屋

 

新五亭

新五亭在加冷河畔第160座组屋一带,这是新山闻人黄亚福捐献的山地。黄亚福也是养正学校广惠肇留医院的创办人之一,他的家人将守候他的墓地的两头意大利狮捐赠给碧山亭,安置在观音庙外。

第160座前的游乐场

飞霞精舍在此处设立总坟。飞霞精舍是个先天道创建的妇女斋堂,社会功能跟现在民间或政府创建的老人院、疗养院等相似,过去的年代让独身的女子入住。斋堂的生活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三餐之间做女红,聊聊天,打理花草或者睡个午觉都行。那些比较虔诚的斋姑,则会花些时间诵经。政府不准电视台播放方言节目之后,晚间最常见的娱乐就是通过录影带来看广东大戏或者唱唱木鱼歌(小曲)。

 

第六亭

第六亭是国专长老会中学和小学的所在地。国专的原身为加东女校,后来易名为俊源学校,跟另一所学校合并后易名国专长老会学校,搬迁至碧山新镇落户。

国专长老会中学和小学

第六亭也是端芬梅氏大总坟所在地,曹亚志就是台山端芬村人士。从台山端芬来到新加坡的梅氏包括创建碧山亭的梅南瑞,将碧山亭带入轨道的梅赞轩,二战前担任留医院司理的梅启康等人,他们也组织梅汝南堂。台山端芬村的梅家大院又称南洋村,由梅氏集资在家乡兴建。

广东台山端芬村梅家大院

第六亭的李氏女界副总坟显示妇女的地位已经从附属地位获得提升,可以拥有自己的民分和地盘了。

李氏女界副总坟

 

第七亭

第七亭的地标为教育部语言中心。20世纪初,辛亥革命人物尢列在新马各主要华人区成立中和党分部,在碧山亭坟山建立团结党员的正原大总坟公塚。建立民国后,孙中山两度反袁世凯失败后,成立新党中华革命党,号召第二次革命。1928年底,中国重归统一。正原大总坟1929年重建,对联左右对称的文字有革命新党民国共和,反映本地人跟辛亥革命、民国初建至全中国统一的历史渊源。

教育部语言中心

20世纪初的牙医兼产业家陆寅杰安葬此地,陆寅杰是养正学校与广惠肇留医院的联合创办人,丹戎巴葛的寅杰游泳池和寅杰路以他命名。

单边街North Canal Road最高的建筑物就是陆寅杰的牙医诊所。1907年。图片来源:互联网

 

新七亭

新七亭为现在的碧山体育场,二战后绿野亭从河水山搬迁至蔡厝港坟场,于此处设立总坟纪念先友。

碧山体育场

 

第八亭

第八亭是第221座组屋及公教中学一带,这里有个荷花池,过桥就是宏茂桥了。整个碧山镇的加冷河畔,这段占地最广,也最自然,公园局居功至伟。

二战后碧山亭添购的第八亭坟山开始下葬,先安置广惠肇先灵的总坟在此新山头,以表对先民的敬意。

碧山公园荷花池一带乃从前的第八亭

 

第九亭

第九亭的新地标为救世军,当年这里设置新的社团总坟地,顺德会馆、刘关张赵古城会馆、沙藤行等都迁徙到此新坟场。第九亭也是唯一设立厕所和停车场的坟山。

救世军 Salvation Army

顺德会馆的会员有许多梳起不嫁的妈姐,她们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后事,希望有人拜祭,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总坟落成开光的时候,许多妈姐到现场观礼。

刘关张赵古城会馆取义自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结义,加上千里单骑赵子龙,四姓馆19世纪创建共同的组织。

沙藤业是个分工的行业,早年从事沙藤运输的是潮州人,制造藤器家具的是客家人,从事藤加工业的多数来自广东南海,于1910年成立沙藤行,这个行业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没落。2011年,沙藤行于明地迷亚路(Bendemeer Road)顺德人开办的丽华酒家举行告別会,举杯饮胜声中步入历史,根据社团章程,将售卖会所的收益和剩余的活动基金捐赠给六家慈善机构。

 

第十亭

第十亭就是现在的碧山北,上世纪70年代这里刚开始下葬就被政府下令停止土葬。前居民说此山坟最多鬼火,而且还分成红、黄、绿三色。看到鬼火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讲出口,曾经有位居民因为多嘴,结果被阴魂缠住,很快就病逝了。以现代科学来解释,黄色和绿色相近,应该是骨头散发出来的磷光。至于红色,唔….你说呢?

碧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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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December 17, 2021

消失的华校,不灭的异族情谊

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21122


我在端蒙中学完成十年基本教育。端蒙已是个历史名词,上世纪70年代鼎盛时期,中小学部合共2000多名学生。随着市区一带居民减少,教育政策大改革等,学校于1994年送走最后一批毕业生,完成88年的教育使命。

莫道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消失的华校反而激励昔日学子,将百味杂陈的思绪化为动力,通过成立校友会来延续香灯脉络。20多年后,没有新学生的校友会反而更茁壮活跃,也算是现代奇迹吧!

听到我念端蒙,中老年人都自然问起:你是潮州人吗?我回答非也的时候,都会引来惊奇的大眼睛,接着就是来不及否认的结语:你的书法一定很好。

 

第三特色:胡先

潮州人学校和书法是端蒙的象征,不过还有连校友都忽略的第三个特色,就是在清一色华人的学校,有位长住40年的印度籍看守员胡先(Mohamed Hussian),就如多年后他的外孙女所说:“外公就是端蒙,端蒙就是外公。”

胡先的家在学校主建筑左翼,开枝散叶期三代同堂。每天从胡先家门前走过,偶尔跟孩子们捉迷藏,早已将异族同胞当作自己人,种族和谐地共处多年都懵然不知。蓦然回首,人面不知何处去?

国家图书馆的新加坡记忆工程网站有篇以英文发布的短文《端蒙中学 我的家》(Tuan Mong High School My Home),作者署名朱莱哈(Julaiha),以感恩的心情记述以学校为家的往事。我们心血来潮,尝试联络作者,但迟迟没有回应。

 

意外的“寻人启事”

在端蒙原址举行《勤慎诚正 时雨春风》专书发布会的前几天,花蒂玛(Fathima)及时捎来讯息,在发布会现场谈笑风生地追溯这段奇缘。三年前她在人民协会工作,鼓励民众写下本土记忆。某日心血来潮,决定亲笔记录自己家族在传统华校那段特殊的生活经历,于是访问妈妈再娜(Zeinamboucany,胡先的女儿)和姐姐朱莱哈,以姐姐的名义将文章上载到网站。

胡先的外孙女花蒂玛(Fathima),女儿再娜(Zeinamboucany),外孙女朱莱哈(Julaiha)与曾孙莫哈末(Muhammad Ayann)于《勤慎诚正 时雨春风》专书发布会现场留影。

花蒂玛无心插柳,没想到竟然吸引一些读者的关注。她突然间心血来潮,打开几年没使用的旧电子邮箱,意外发现寻人启事。一连串的心血来潮玉成美事,喜相逢的场面格外振奋温馨。

再娜常提起居住在学校的往事,女儿知道母亲始终惦记着生活半辈子的“故乡”。两姐妹带着再娜,从蔡厝港回到老地方当天,甚至刻意不告诉母亲目的地,只说出外走走。当再娜回到熟悉的故园,专书中竟然收录着家族记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离开前她们顺便走访从前的住家,在童年的游乐场漫步,回味着旧时光。

小时候的朱莱哈(中间)跟亲人在学校门外合影,右侧铁闸门处就是胡先的住家。朱莱哈提供。

 

以一辈子报答恩惠

母女亦进一步完善《端蒙中学 我的家》记忆工程。胡先在本地土生土长,1953年开学日正式应聘当看守员,并在学校留宿。生活稳定下来后,他按照当时的习俗,前往印度纳德邦信奉回教的家乡娶妻。新婚夫妇回到新加坡,在学校住家生儿育女,再娜排行老二。

胡先(Mohamed Hussian)和太太密碧(Catoon Beevi)的合照由端蒙余培基老师拍摄,朱莱哈收藏。


胡先就像“无名有实”的学校“总务”,有个配备齐全的工具箱,学校的玻璃窗裂了,由他装上新玻璃;木门和铁门坏了,交给他修理;下午班的同学忘记熄灯关风扇,由他逐间课室巡视,顺便将电源关上;家人想使用办公室的电话,他一口拒绝。胡先甚至获得老师授权,处罚违反纪律的学生,顽皮的同学都怕他三分。

没有外人的时候,胡先把置放在房间一角的炭炉搬到室外,一家大小“围炉”,开心地共享印度黄姜饭和马来椰浆饭。晚上的流动卧室就在面向皇家山的小阳台,躺在那儿看星星,数着数着便睡着了。如果天不作美,则在通往阳台的走廊打地铺。大清早老师同学进入学校前,他们早已卷好包袱,不留半点痕迹。

学校二楼面对着皇家山的小阳台(箭头处),就是胡先家人数着星星入眠的流动卧室。

胡先去世后那一年,一家人继续在原地居住,直至学校大门永远关上。实际上他们早已申请到河水山的租赁组屋,但更喜欢学校人影流动,每天早晨唱国歌念信约的环境。没有上课的日子,操场就是他们的游乐场。

胡先仅凭个人的入息喂饱这么多张口,生活十分拮据。学校为他提供工作和住宿,结果以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这份恩惠。在父亲的感染下,再娜对端蒙情深意切,她和两个姐妹的婚礼都在学校举行。再娜的小儿子继承他已去世的爷爷的名字,作为对胡先和端蒙永恒的纪念。

 

“胡先的学校”

胡先的年代,马来话是名副其实的国语,那是我们跟印度和马来同胞的共同语言,如今则以英语交谈。花蒂玛偶尔用字正腔圆的华语跟我们交流,那口标准华语并非来自课堂,而是通过观看昔日第八波道郑惠玉、李南星等人主演的连续剧学来的。花蒂玛是个标准戏迷,从前迷上新广的美女帅哥,现在爱上韩剧和歌唱组合BTS,所以也讲得一口流利的韩语。

旧地重游,母女们依然怀念这里的多元民俗风情,平日在校内听惯华语、方言和步操的马来口令。周末天主教徒在门前路过,平安夜教堂传来弥撒钟声。大宝森节信徒背着拱架、顶着牛奶罐游行到学校旁的印度庙,热闹的气氛持续至午夜。国家剧场有演出的时候,歌乐声越过马路,飘扬到耳际。他们在登路成长,多元文化的熏陶下,自然地敞开海纳百川的心胸。

虽然两姐妹跟我们素未谋面,母亲也不认识在场的校友,但大家一见如故。她们没有忘记“胡先的学校”,我们也没忘记胡先,缕缕思念凝结成岁月芳华。我们都相信这不只是端蒙的故事,许多消失的华校都有类似的异族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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