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10, 2015

妈姐:顺德冰玉堂 - 漂洋过海的红登记 Majie, Amah

原文收录在《广东妈姐》第一章,李国樑著,顺德会馆2015年4月出版。售书收入悉数捐献给广惠肇留医院。


谁是Au Yong Yin?


在顺德均安沙头村的鹤岭静安舍内有座名为冰玉堂的两层楼建筑物,它曾经是梳起不嫁的姑婆们退休后的安居之地,现在已经改装成博物馆,供外界参观。筹建冰玉堂的是上世纪40年代在新加坡工作的妈姐。


(在顺德均安沙头村的鹤龄静安舍,曾经是妈姐回乡终老的故居。如今改装成博物馆)

(鹤龄静安舍内的冰玉堂是中国解放前,在新加坡工作的妈姐筹建的。建筑融合了南洋街道上的建筑特色)

踩着呀呀作响的楼梯,那是一阵熟悉的声音,伴随我童年与成长的岁月,使我陷入对过去的年代的回忆中,一把把熟悉的姑婆的声音在耳际浮现。冰玉堂二楼展厅所陈设的是新加坡过去常见的个人物品,彷佛回到姑婆房的年代。其中一张普普通通的新加坡红登记叫我特别着迷。

这张钱包般大小的红色身份证是上世纪从新加坡独立到90年代前所使用的,后来这张“软绵绵”的登记被信用卡般大小的高科技身份证所取代。说新加坡独立后所使用的红登记“软绵绵”,其实是有点用词不当,它们是“new plastic laminated identity cards”。这种具备防水功能的强化塑胶,是从德国进口的舶来货,当年属于高科技。

红登记上的资料显示,这位妇女的名字是Au Yong Yin,出生日期1918年10月27日,出生地中国,籍贯为广东人,住址38 Oxley Road。Oxley Road直译为奥斯里路。

(妈姐Au Yong Yin将新加坡的红登记带回顺德)

对新加坡建国史有些研究的朋友对这个地址都不会感到陌生,奥斯里路38号是新加坡第一任总理李光耀先生的住家。在争取自治的年代,李光耀和他的同僚在住家开会、处理文件等,俨然是间免费的办公室。

在那个年代,大家齐心协力为反殖而奋斗。在争取独立的过程中,各自选择不同的政治道路,一路上有激情,有悲情。到了独立五十年后的今天,对当年政治斗争的方式还是有很多争议性。

1959年自治邦选举,人民行动党胜出,李光耀出任新加坡自治邦总理。1965年新加坡独立,李光耀出任第一任新加坡共和国总理。25年后,他将总理的棒子交给吴作栋。

当年李光耀和他的第一任班底未必懂得什么是政治,却因反殖的热情而投入政治漩涡。这群真正称得上牺牲个人利益的政治家跟那一代国人全民一气,以闪电行动来解决殖民地政府数十年来都应付不了的住屋问题,并且兑现竞选时所承诺的,为被欺压的妇女提供法律保障,制造就业与教育机会,处理民生问题等,是名副其实的“政治是为了让人民快乐地生活”,为现代化的新加坡作出超凡的贡献。

Au Yong Yin的广东话就是欧阳燕,全名欧阳焕燕。她是广东顺德均安仓门人,距离沙头村约1.6公里。

欧阳焕燕是李光耀家中的一名妈姐。


少小离家老大回


如果登记上的出生日期是正确的话,尚健在的欧阳焕燕已经96岁了。她14岁的时候离开仓门,到新加坡当家佣,当时她的姐姐欧阳焕崧已经在新加坡,在陈嘉庚家里工作。在姐姐的引荐下,欧阳焕燕顺利进入陈家,跟姐姐一块儿打拼,在陈家服务了九年。

新加坡沦陷前,陈嘉庚携带眷属逃到印度尼西亚,留下小女儿给她们两姐妹照顾。昭南岁月期间,欧阳焕燕到隔壁李光耀家里打工。和平后,两姐妹将小女儿送还给陈嘉庚夫人,三年六个月后重逢那种感人的情景,就不需要叙述了。

陈嘉庚是当时的华侨首领,对国家对民族有满腔的热爱。从17岁到76岁,陈嘉庚把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奉献给新加坡。他17岁从厦门集美村南来,一手打造出自己的商业王国。取诸社会,用诸社会,陈嘉庚在新中两地创办学校。除了在集美、厦门办学,新加坡的华侨中学、南侨中学,爱同、道南、崇福等多所中小学校,都是由陈嘉庚创办,或得到他长期资助,办学的款额高达一亿美元。

1949年新中国成立,1950年陈嘉庚告别了生活六十多年的新加坡,只身回国,参与新中国的建设。陈嘉庚临终前把遗产三百万元人民币全部献给中国。

一生在陈嘉庚和李光耀两位大人物家里工作的欧阳焕燕深得雇主的疼爱。她觉得李光耀一家人平易近人,对下人很客气,欢迎她们带其他妈姐们前来串门闲聊。当时欧阳焕燕在李家跟一班来自珠三角的姐妹们一起工作,讲着家乡话,日子过得很愉快。

欧阳焕燕(左)在李家打工时,跟李玮玲、另一位妈姐和李显扬的合照。图片首次刊登于《联合早报》,2009年2月1日。

40岁那年,欧阳焕燕选择走上自梳女这条路,一生由姐妹相伴。后来亲生姐姐的身体不适,两姐妹决定回返故里,告别在新加坡五十余载的岁月。

我们的访员冯玉珊先后跟欧阳焕燕会面两次,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10月份。欧阳焕燕已经恢复中国国籍,目前由侄儿和保姆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欧阳焕燕喜欢喝南洋咖啡,还记得当年在新加坡码头上岸以及新加坡的风景线。

新加坡的巴刹到处都是手提着菜篮的妈姐的身影,巴刹就像联合国,混合着各种语言,广东话、潮州话、福建话、红毛话等,看似鸡同鸭讲,到头来却通行无阻,是典型的南洋风情。战前两三分钱吃一碗云吞面,一个月的生活费只需三块钱左右,她打工的五六元工资已经绰绰有余,还可以将余钱寄回家乡。

欧阳焕燕只是在珠三角南来的芸芸妈姐中的一份子,由于她曾经在陈嘉庚和李光耀家中当女佣,带大他们的孩子,欧阳焕燕的名字就这样多添一层灿烂的色彩。如果我们希望从欧阳焕燕或者其他妈姐身上找到斑斓缠绵的故事,那肯定会大失所望。

对在新加坡出现过的许多妈姐而言,生活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她们坚贞自爱,独身一辈子后,年老了也不想拖累他人,所表现的是日常生活中自然散发的魅力,是一段又一段值得回味,值得咀嚼,值得领悟的人生。

(上世纪40年代,捐款回乡建冰玉堂的部分妈姐。人面不知何处去?)

4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Hey very interesting blog!

Anonymous said...

喂,揸车佬 你系(在)李光耀住果度俾我落车。这是一道命令的口吻。说话的人是一个妈姐。
"那里没有车站,到站你就下车"。
"你梗系联邦无得捞来我地度揾食既新雀勒。个个揸车佬都俾我果度落个喔。"
"我是新加坡人,联邦人也是人不要看不起人"。
"甘仲衰。你唔识边个系李光耀咩?"
"Ooshi Chulang chi jia gau bi zhulang goh kah hiong."(有时主人养条狗比主人更加凶悍)。我实在看不过眼,用福建话对车长说。
"喂你唔好甘烂口gaugau声。我叫马打拉你咯。李光耀果度有好多马打头时时出入唊。"
这一幕发生在1978或1979年。那个妈姐不知是不是您书中第一篇所提那顺德江尾(沙浦以前叫江尾)姓区妈姐。我当晚在同一台巴士上。她那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狗仗人势,自私自利,狐假虎威行径,真令人发指,火滚。我回家跟我妈妈讲。她说呢个妈姐拕衰我地广府人,也说她们顺德妈姐瞧不起我们西樵人(那年代西樵是指现今中国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丹灶镇,三水区白坭镇,金本镇,都地处在同一个三角洲上。明朝中叶之前同属南海县,说着同一口音的,有别于南海区其他镇西樵话)。她们说我们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没有她们那么企理整齐。其实西樵地方也是有很多人当女佣的,也有"嫁死人"和"不落家"的风俗,为求死后一炉香。我所认识的我们西樵人当妈姐的有十多人。
这段往事希望不会伤害到某某人良好的记忆。世上存在着两面甚至三面人。不过也要想想这些妈姐是没有文化教育背景的。但是她们口甜舌滑, 最识得托大脚。因为顺德是鱼米之乡以至她们厨艺到家。穿着整齐最适合到富贵人家当下人。

Chan Tat Leong

Anonymous said...

亲眼看到一位终生努力奉献 予 “主子” 家庭的妈姐,没 儿没女,临终前将毕生累积的数拾万元馈赠予她的亲姪儿,
她的 姪儿在众人面前,许诺了 “生养死葬”,年年 “掃墓祭拜”。岂料一个70年代的 “石油危机”,多少股票 ‘投机’ 者
倾家荡产,血本无归。自此以后,这位妈姐墳前再无孝子,再无人掃墓,再无人修草,一种令人窒息的 “宁静” !
25年前我离开新加坡前到这破败的墳前鞠了个躬,只见墳已倒,墳上的字也已模糊不清,沧海桑田,数十年的
人事变迁,令人几许唏嘘,无限的感慨!

Anonymous said...

我年轻时看过亲人在有钱人家做为 ‘妈姐’,无日无夜毕生为僱主的家庭而劳碌,
任劳任怨,照顾孩子,煮食洗衣,一脚踢!他们在新加坡没有结婚,孤苦伶仃。
当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会感到失落,有的选择 ‘落叶归根’,有的 ‘郁郁而终’,
令人 ‘唏嘘’ !
‘妈姐’ 的时代已成历史,如今的各种电动机械,如洗碗机,洗衣机,吸尘机,...
等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很多来自菲律宾,印尼,泰国等国的女工受聘为 ‘家庭
女佣’ 帮忙照顾家中的老人 或 小孩。
西方国家对于 ‘工作签证’ 的审查较为严格,‘家庭女佣’ 的申请通常不会被批。
日前从报章上获悉,日本与中国等地近年来興起了 ‘购买’ ‘AI(智能)机器人’
的热潮,她们不但会做家务,她们也会像真人一般与你聊天 ‘谈心’,
她们 ‘貌美如花’ 却 ‘长生不老’,她们 ‘知情识趣’,比你的伴侣 ‘有过之而无不及’ !
她们的出现立马解决了社会的 ‘阴盛阳衰’ 或 ‘阳盛阴衰’ 问题,
缓和了家庭与孩子的 ‘矛盾’,比 ‘妈姐’,更加 ‘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
AI棋手早已毫无悬念地战胜了人类的棋王,如果有朝一日AI对人起了异心,
后果不堪设想,是好?是坏?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