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水的梨春园
牛车水的史密斯街(Smith Street)俗称戏院街。记得年幼的时候,早晨的牛车水是个别具一格的露天巴刹,戏院街跟其他横街窄巷一样挤满路边摊,穿着紧身衫裤或碎花睡衣的家庭主妇忙着讨价还价,白衣黑裤长辫子的妈姐穿梭其中,偶尔会有穿着旗袍,仪态出众的妇女手提报纸包裹着的菜心路过。华灯初上,路边摊换了主人,美食、成衣和日用品摊主上演着夜市人生。
(周璧珊的水彩画作:牛车水露天巴刹)
顾名思义,戏院街应该是个看戏的地方,不过在这条重新打造的食街上,不见戏院也不见戏台,不禁油然生起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愁绪。
戏院街有一家名为“梨春园”的特色旅店。虽然早年的传统中文牌匾的写法是由右到左,特色旅店的牌匾则是由左到右,但旅店主人向游人传达这里原是一家戏院的心意,已足以弥补心头的遗憾。
梨春园那排店屋有独特的悬臂阳台,一向来都是画家游人钟爱的景点。由林路(林谋盛的父亲)承建的梨春园戏院早在19世纪末已经在牛车水落户,邵氏机构收购后易名为新声戏院,营业没几个月就被日军炸毁,日治后才重新修建。
早年的华人喜欢看戏。清朝官员李钟珏的《新加坡风土记》中写道:“戏园有男班、有女班。大坡共四、五处,小坡一、二处。皆演粤剧。”可见当时看大戏是街坊的共同娱乐,经常演出的粤剧戏班至少有五六个。全盛时期,大坡的哇燕街(如今的余东璇街)和戏院街建立了庆维新、天演大舞台(大华戏院)、梨春园等粤剧院。此外,1881年的官方统计显示新加坡共有240名华族演员。结合了李钟珏的观察,相信其中多数是粤剧艺人。
当时到梨春园看戏是自由入座的,经济位的观众使用手帕来“罢位”,情形就好象今天用纸巾在熟食中心罢位一样。
新加坡孙中山南洋纪念馆内张挂着一幅孙中山站在梨春园前演说的油画(陈初电绘制),原来梨春园有过一段革命因缘。
(陈初电的油画)
1908年农历八月,来自香港的振天声剧团在梨春园演出粤剧《荆轲》。荆轲刺秦王失败,图穷匕见下英勇牺牲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在那个革命的年代,《荆轲》被视为借古喻今之作。当时孙中山等人趁着第一幕结束换场时上台演讲,宣扬反清的革命思想。[1]
林志强则指出1909年3月,振天声剧团在梨春园演出粤剧《梦后钟》《黑狱红莲》和《熊飞将军战死留花塔》,以浅白的粤语白话来宣扬革命。[2]
振天声剧团以纯广府话演出粤剧,曾经被指为不伦不类,甚至是革传统粤剧的命,可见早年的粤剧并非以“想当然耳”的粤语来表演。粤剧经历过时代的历练,从昆剧演变成独特的戏种,是一段值得探讨的历程。
梨园子弟成立八和会馆
牛车水早在19世纪中叶便成为广东人的集居地,它跟世界各地的大城镇的发展规律一样,安定下来后,寻欢作乐的场所随之而起,就如《新加坡风土记》所描述的:“在大坡中,酒楼、戏园、妓寮毕集,人最稠密,藏垢纳污,莫此为甚。”
粤剧随着移民传到新加坡。1857年,广东梨园戏班在本地创建了梨园堂,后来取名八和会馆,目前在恭锡街落户,跟中山会馆使用同一座建筑物。粤剧团依据生、旦、净、丑、武生、武打、总务与乐师分为八个堂号,八和取义“八堂和合,和衷共济”,期望各专业人士和睦共处,将欢乐带给民众。
(恭锡街:八和会馆在二楼,中山会馆在三楼)
新加坡曾经有“粤剧第二故乡”之称,省港的粤剧团体多次前来本地演出,几乎场场爆满。著名的粤剧演员如薛觉先、红线女、新马仔、余丽珍等人来新加坡演大戏,都例行先拜访八和会馆,在华光祖师前上香,并对本地的粤剧先贤致敬。
佛山万福台
我小时候常到已经被拆除的国家剧场看冈州会馆演大戏,演出正式曲目前往往先以“六国大封相”暖场。国家剧场依皇家山的山势而建,屋顶是个大帐篷,三面环开,花香虫鸣和自然山风伴随着高胡铜锣与优美的唱腔,为童年的回忆增添难得的姿彩。
广东佛山有“未有八和,先有琼花”之说。有了前缘,我按耐不住积郁多年的心情,造访佛山这个粤剧第一故乡,找寻牵连新广两地传统文化的线路。
佛山祖庙内的戏台叫“万福台”(原名华丰台),兴建至今已有350年,世界各地的粤剧团体都将它视为粤剧的发源地。来自北方的“外江人”逃难到广东所带来的京戏昆曲被公认为粤剧的启蒙,当时唱的是“官话”(华语),以“白话”(纯广府话)来唱粤剧是清朝末年支援反清革命的粤剧演员的大胆之作。
(佛山万福台)
民国的年代,粤剧进一步“现代化”,例如白驹荣倡导的平喉真腔,薛觉先引入化妆技巧与开创儒雅的薛腔,南海十三郎(江誉球)和唐涤生等人积极创作等,为粤剧的发展作出了莫大的贡献。
根据佛山市博物馆研究员王海娜的研究,明朝万历年间,佛山的粤剧戏班已经成立了“琼花会馆”。到了清朝乾隆的年代,佛山演戏场面宏伟,“梨园歌舞赛繁华,一带红船泊晚沙;但到年年天贶节,万人围住看琼花”。
广州十三行
广州十三行是个各地商人聚集的商贸场所,带动了西关的繁华,西关大少、西关小姐等名词应运而生。广东大戏正好在中西方文化艺术的差异中,满足了外国人的好奇心。
当时十三行的行商,每逢宴请贵宾时,会在家中花园搭起戏台,邀请戏班唱戏助兴。有时,行商也常爱请洋人到戏院看粤剧,促进粤剧的发展。[2]
辛亥革命前数十年,广东梨园子弟响应太平天国的反清革命,清朝政府把屠刀挥向粤剧艺人,并且禁演大戏多年。一波三折下,有些艺人加入“外江班”跑龙套,有些选择越洋,新加坡成为粤剧艺人的栖身之所,搭建起粤剧第二故乡之路。
有些粤剧艺人在广州十三行的行商伍崇曜家中花园开设粤剧童子班“庆上元”,在国内保存了粤剧的火种。[3]
街招串联了时代变迁
新加坡国家博物馆所收藏的旧街招海报,保留了省港红伶和本地粤剧艺人的辉煌史。上世纪50年代是本地粤剧最风光的时代,三大世界(大世界、新世界、快乐世界)都是上演一流大戏的热门场所。当时持续三年的朝鲜半岛战役刺激了树胶价格猛涨,新加坡因韩战而得福,娱乐事业与粤剧欣欣向荣。
(从前的街招。图片摄于新加坡国家博物馆)
此后十余年间,电影和电视成为本地的主流娱乐。大戏的街招消失了,职业粤剧团也纷纷解散了。如今较活跃的业余粤剧组织如冈州会馆、东安会馆、敦煌剧坊和民众俱乐部的粤剧班也招收了“外江人”,敦煌剧坊甚至推出过英语戏本。
从百余年前以北方的官话走到今天以西方的“外江话”来演广东大戏,每一个转折点就像一场文化革命,粤剧第二故乡所走的传承之路何其漫漫。
注:
注:
[1] 振天声剧团是否在梨春园演出过粤剧《荆轲》,有人提出相反看法。这里引用的是联合早报的资料“南洋影剧中有革命记忆”,2011年10月6日。
[2] 林志强,《本地戏院与辛亥革命》,联合早报2017年10月26日。
[3] 大多数广州人都不知道,十三行与粤剧有一段情缘,广州日报大洋网,2017年8月15日。Accessed 2017年8月20日。
[2] 林志强,《本地戏院与辛亥革命》,联合早报2017年10月26日。
[3] 大多数广州人都不知道,十三行与粤剧有一段情缘,广州日报大洋网,2017年8月15日。Accessed 2017年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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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大陆开放允许人民移居海外以前,海外华人多数是来自操闽粤方言的港台人士,
印像中当时除了台湾和新加坡,槟城以福建方言为主,美加英澳纽各国和吉隆坡,怡保,山打根
华人之间多以广东方言沟通,客家话在马来西亚各地也通行无阻。
过去二十多年,大量来自两岸三地合符条件的国人纷纷通过留学工作或團聚移居国外,普通话也
慢慢取代了方言成为各地第一代华人移民的共通语言。
自911与各种恐佈袭击先后在西方国家发生,各国都提高了移民的条件与要求,美国特离谱总统上
台后推行的 ‘利字摆中间,道义放两旁’ 新政策,获批 “绿卡” 是更不容易了。
第一代的中国移民一般上还挺保守,第二代移民已经对中国没有感觉,第三代以后以居住国为故乡,
‘祖国’ 已是far far away,long long ago的神话。
我这里没有广场舞,一些华人社团会为中国老人主办各种社交文娱活动,中国的京剧,粤剧,越剧,
川剧等省级剧团会经常到来为老一辈的中国人演出。
我年轻的时候经常陪母亲到豆腐街,恭锡街和芽笼十七巷等地看粤语大戏,后来也成了 牛车水人民
剧场的常客,今天在离开将近一万公里的土地上,回忆这半个世纪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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