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树,前生活剧社社员。原文分五期刊登。
在文革的光辉照耀下
文革把中国搞得天翻地覆,左派在本地没有走资派和右派可以斗,但对道德行为、穿着打扮和爱好等树立高标准。例如当年流行蓄长头发和穿喇叭裤,文团人士没有一个会跟风。我在70年代末在工作场所,就给同事说我像马共。
剧社对社员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作风有一定的要求,社员们不可抽烟、不能喝酒,还有不听靡靡之音。当然某些社员是有可能背着大伙干这些事,但绝不敢在社员们面前违规。70年代末有一部电影《周末狂热》(Saturday Night Fever),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前往观看。舞蹈组有二、三位组员前往观赏,后来给其他社员知道了,就开始对她们发出不满的声音。那时候我们看的电影多数是“长凤新”出品的,还有就是有关中国的记录片,如《万紫千红》。友团的演出更是大力支持,那时在维多利亚剧院看演出时,都可轻易看到熟悉的脸孔。那时不去看友团演出的话,心里会有一股罪恶感,就像教会中人不去做礼拜一样。
谈恋爱,要小心,尤其是双方都是剧社的成员。他们通常在恋爱初期会尽量掩饰不让人察觉,就算恋情稳定了,进一步确定了关系也不透露出去;通常是给其他社员发现了,追问之下才承认恋情。就算如此也不敢在社员面前手拉手拍起拖来。
在我参加剧社之前发生了一件牵涉感情的大事,这是社龄比我老的社员告诉我的。事因陈社员与一位A社员谈恋爱,后来认识了B社员,他认为B才是最适合他的,于是便提出与A分手。A放不掉这段感情,也不怕别人笑话,直接找社负责人哭诉。因为告诉我这件事的社员没有透露更多的详情,我不晓得他们拍拖了多久,是不是有发生关系等。社负责人听了A社员的哭诉之后勃然大怒,觉得陈社员始乱终弃,乱搞男女关系,于是召开社员大会展开批斗,最后决定把陈社员开除出剧社。陈社员与B至今还是一对老夫老妻,几年前还时常出现在本地电视剧中,都是演老年角色。
还有一件很有文革作风的批斗事件发生在南方艺术团,该团有位团员叫蔡培强,他是位无线电爱好者,他想自己制造电子琴来为这些原创歌曲伴奏,他把这个想法与其他团员分享,获得一些支持。后来制造了一台简单的琴,拿到会所示范。但是他这个做法却不获得团负责人的认同。他写道,“从音乐组负责人开小组批评到全团300人在后港的‘新场地’大批判,列出的罪状整百条,不外就是电子音乐是颓废的,向伙伴宣传电子琴是有害的,......那晚的批臭大会我躲在家,几位好友把罪状记下送来给我,要我一一辩解,.........过后,我接到团长的一封开除信,这信还在。” 这是蔡培强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七十周年音乐会》的印刷刊物里,阐述他如何搞电脑音乐的心路历程,在年轻时所遇到难以忘怀的事。读者如有兴趣可登录YouTube,在搜索处打上蔡培強,就可听到他用电子音乐伴奏的本地创作歌曲。
剧社出了一个大“红人”
中共执政后,红色已经成为这个政党极具代表性的颜色了,什么红色娘子军、红旗牌轿车、还有那张邮票《全国山河一片红》。
“又红又专”,中共是指既有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又掌握专业知识和专门技术。文团的“又红又专”,是希望成员们既有进步(左派)思想,又掌握高水准的艺术造诣。
在我加入剧社之前,舞蹈组有一位女组员叫聂观卿,又名晓冬。她后来上山参加马共游击队,有个队名“红征”,她因不服从领导关于部队改名的决定,与领导闹翻最终被枪毙。这件事已有文章谈论过,我就不再赘述了。
《生活剧社成立六周年纪念特刊》(1977年)记录成立那几年的剧社活动。编者的话中提到剧社的发展不是一条平坦的路,有些人加入后不愿当“傻子”离开了,也有人认为文艺团体起不了什么作用。文章提到在1974年的演出后,有20多个社员离开,尤其是舞蹈组,三个教学都离开了。相信聂观卿是在那个时候离开剧社的。
这里想说明一下,观卿绝对不是因为在剧社被灌输革命思想,而去参加游击队的。生活剧社没有这个胆量,如果敢这样做,生活剧社早就被封闭了。她也不是在社取得马共地下组织的联系而上山的。当时的左派文团里少不了有政府的线人,试想你打算上山,你敢在社里找人表明意图吗?万一对方是政府的线人那豈不是自投罗网?就算对方是真的地下组织代表,他也会怀疑你是块诱饵来试探他,让他暴露身份。一个大姑娘没犯什么事,为何要上山?妳又不是那位已成为“朝廷钦犯”的作家海凡,准备“跑路”,因此在他剧团里的地下组织才敢表明身份(这是海凡在电台节目《印象古早》里说的)。所以,一方不敢表明意图,一方不敢亮明身份,如何搭线?
在70年代中期,社员之间一些稍微不正常的举动确实会引起猜疑,譬如在1976年末的内部演出后,剧社负责摄影的伙伴拍了好多演出照片供社员订购,我不只订购了我口琴组的照片,也订购了一些其他组的照片。有一位社员用不是很友善的口气问我,为何订购这么多照片,意思是你打算把所有参与演出的社员的样貌都收集起来吗?有何企图?还有一位刘社员,他很爱交朋友,不只是我社的社员,连对面“海洋”的社员也认识不少。先后有两位社员在我面前嘀咕,说这个刘社员怪怪的,四处去认识人,会不会是政府派来的“二五仔”(卧底)。
我认识观卿当年的男朋友,他也算是剧社的成员。他跟我说了好些关于她的事,不过这位老兄说,他打算写一部关于观卿的小说,所以我不能透露太多,以免影响他的小说的销量。他说“红征”(他喜欢这样称呼她)的性格很固执己见,做事一意孤行。在舞蹈组排舞时,所有舞蹈动作的设计都要按她的意思,一切由她说了算,不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我想,在部队与领导唱反调,她难道没有考虑过后果吗?这可不是在剧社,意见不合最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拿这个问题问她的男友,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是说“红征”就是这个鬼样子;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为这一点小事丢命,值得吗?
关于观卿参加马共的事,她的男友说,很多人都说是他安排观卿上山参加马共的,事实上刚好相反,是观卿自己搭的线,还打算拉他一起上山。观卿上山前的一段时间就是与他在一起生活的。她与马共地下组织取得联系,约好日期、时间、地点还有联络暗号,最后,在接头人的带领下就上山去实现她的革命理想。她的男友过后也没跟着上山,什么原因,由他自己来说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