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17, 2023

民工和战俘建成的泰缅铁路(死亡铁路)

苏格兰的Carol传来多张她父亲威廉汤申(William Thompson)跟年轻战友来到新加坡,参与二战前所拍摄的本地风土照。威廉于1942215日成为战俘,被派遣到泰国兴建泰缅铁路

年轻的军人没出过远门,来到远东不免兴致勃勃,沿途收集纪念品,培养起摄影的爱好,可见他们多少抱着度假的心态来到这个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

(William Thompson与同僚跟本地乡村居民合照。图片来源:Carol)

(新加坡淹水的情形,推测是巴西班让一带。图片来源:Carol)

泰缅铁路让火车从新加坡直达仰光

珍珠港遭到袭击前,日本陆军已兵分三路,第5师在泰国的宋卡和北大年登陆,近卫师团兵临曼谷,第18师在吉兰丹的哥打巴鲁抢滩,揭开马来亚战役的序幕。

泰国首相同意跟日本签订同盟条约后,3万多日军向马来亚南部挺进, 一个多月内行军千里。8万联军退守新加坡,最终众不敌寡,马来亚战役的第70天新加坡沦陷。

当时新马的铁路网已臻完善,日本决定修建415公里的泰缅铁路,衔接泰南的万邦(Ban Pong)与缅甸的丹彪扎亚(Thanbyuzayat),落成后火车可从新加坡直达仰光。

早在19世纪末,英国已拟议兴建这条火车道,但因必须穿越世上最崎岖危险的地形,工程过于浩大而作罢。日本工程师重新勘察后,估计正常情况下,铁路需要五、六年时间完成。日本当局鉴于军事形势紧迫,共调派20万民工及6万多名战俘,联手建造这条单轨铁路,限时18个月内全面通车,最终提早两个月落成。 19426月,泰国与缅甸两端同时动工。

这些民工包括8万名来自新马的印度人和华人,9万名缅甸人,7000多名爪哇人,1万多名当守卫与管工的日本和韩国人,以及少数亚美尼亚人。

战俘方面,约七成来自新加坡的英军与澳军,分成三批乘火车出发(19428月,11月,19434月),其余的有来自爪哇和吕宋的1万多名荷军及700名美军。

新加坡到万邦的距离约1500公里,每节8米长的车厢承载30名战俘及机械,4天的路程只能紧紧挨靠,大小便由战友拉着往车厢外解决。民工的待遇更糟,每节车厢挤满七八十人,有些还没到达目的地已经断气了。

从爪哇出发的战俘和民工,则乘坐地狱之船,小船架满隔板,每层高度不足1米,连腰都直不起来,漂流15天后抵达缅甸毛淡棉(Mawlamyine)。

由于泰缅铁路夺走了8万多名民工(约40%民工)和1万多名战俘(约20%战俘)的性命,因此俗称死亡铁路。


走在死亡铁路上

我受到Carol的电邮的感召,于201911月走了一段知性与感性兼蓄的死亡铁路之旅。

根据泰国北碧府泰缅铁路中心的联军记录,威廉汤申是一名讯号兵(列号2343396)。194211月,威廉离开樟宜,抵达万邦后跟着大队步行到沿线工地,最远的走300多公里。他们都住在森林的营地里。

(威廉汤申是一名讯号兵(列号2343396),这是他的战俘记录。图片来源:Carol)

死亡铁路有四分之三在泰国境内,目前可使用的只有50公里,包括大家较熟悉的桂河桥,缅甸部分则完全报废。

(跨越桂河的铁桥)

跨越桂河的11段铁桥源自爪哇,二战时期拆除后运往泰国。战争结束后,英国将死亡铁路卖给泰国,泰国负责修复被美军炸毁的5段桥梁,钢筋水泥的桥墩则由日本建造,作为战争赔偿。

若说搭建桂河桥的难度高,距离桂河桥约一小时车程的探卡赛(Tham Kra Sae)的工程更加险峻。这段铁路建在悬崖边,10多米下河水潺潺,单是组装高架木桥和铺设铁路都可能随时粉身碎骨。

(探卡赛铁路Tham Kra Sae

我凝视着环环相扣的铁轨约略计算,原来每五步就是一条人命。

马来亚的民工离乡背井,来到鸟不生蛋的地方,相信一部分是受到日本军政府高薪,短期合约,提供房屋的诱惑,甚至带着一家人出国。当征聘广告不管用的时候,抽壮丁便出现了。

缅甸方面,日军将可恶的殖民地主义者赶走,缅甸人对日本有一定的好感,纷纷响应号召。

桂河桥附近就是泰缅铁路中心和北碧盟军战俘公墓。根据日军的档案,威廉于昭和20年(1945年)830日由联合国军引渡回英国。死亡铁路落成后,多数存活的战俘被转派到日本煤矿场,只留下少数人负责铁路维修,相信威廉是从日本回国的。

(北碧盟军战俘公墓 War Cemetery)

(威廉的战争记录。图片来源:Carol)

(威廉于昭和20年(1945年)830日由联合国军引渡回英国。图片来源:Carol)

文字让死亡铁路保存着战俘的记忆,至于死去的民工,无名无姓无公墓,似乎不曾出现过。比例上,死亡的民工远高于战俘,相信是因为物质上,民工的居住环境、食物和医疗都比战俘更加恶劣;精神层面上,战俘同袍互相扶持的凝聚力与宗教信仰都是维系生命的重要元素。

泰缅铁路中心的澳洲籍研究员Rod Beattie在北碧府常住,花了十年时间沿着铁路寻找蛛丝马迹,强烈的使命感为我们还原被湮没的轨迹。


劳务者:爪哇民工

Rod Beattie提醒我们,别忘了苏门答腊也有一条死亡铁路,那是日本军政府强迫10万名劳务者romusha)与5000名战俘建成的。日文的劳务者指的是劳工,二战期间几乎成为爪哇民工的专属名词。

这条衔接北干峇鲁(Pekanbaru)和巴东(Padang)海港的火车路长度约为泰缅铁路的一半,用来运送煤炭到日本。铁路落成的时候,战争刚好结束,重获自由的战俘兴高采烈地收拾行装回家,存活的3万名劳务者却不知何处是归途,只好流落异乡。

日据时期,尚有成千上万年轻的劳务者听信军政府的甜言蜜语,以为新加坡是个美好的新世界,下船后才知道被骗来做苦工。马来作家 Ahmad Luthfi 形容他们行尸走肉bangkai bernyawa),在过度操劳,疾病与饥饿的煎熬下,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大街上,无声地等待死亡。

桂河上与水中的火车桥重叠着,时代仿佛将往事带来,时代又将往事送走。交替的时光中,和平,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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