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19, 2018

仰光华人区的1832

缅甸华人


邓小平推动中国经济改革后的十来二十年,掀起一股寻根的热潮,回乡探亲的送礼佳品乃三大本地特产:梁介福斧头标驱风油、华安红花油、以及其貌不扬却很好用的虎标万金油。

我小时候,不论肚子疼、头晕头疼、蚊虫叮、伤风鼻塞,都离不开万金油。有一回喉咙痛,祖母说吃一小口万金油试试看,本来已经够热够辣的“吊钟”被够劲够呛的万金油薰一薰,毕生难忘。

“万金油大王”胡文虎,祖籍福建永定 ,1892年在缅甸仰光出生。他继承永安堂药行,与三弟胡文豹合作经营研制万金油、八卦丹等成药,成为华商顶尖富豪。胡文虎的星系中英文报纸有十多家,包括八十年代停刊,跟南洋商报合并的星洲日報

胡文虎致富后,建了虎豹别墅送给文豹。虎豹别墅于1937年落成,背山面海,日战时期被日军当作海上防卫的肖站。战后经过多次修复,是新加坡二十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的旅游胜地。虎豹别墅这样好玩的地方,又不用付费,所以农历新年期间,许多家庭都扶老携幼,一家大小前来游园,欢渡佳节。

胡文虎选择新加坡作为发展万金油的基地,自1923年起于新加坡设立仰光永安堂分行,并于1926年设立制药厂,正式将总行从缅甸仰光迁往新加坡。他看上新加坡这个“南洋总汇”,强调永安堂的药品是中国国货,特别突出它们的“中华性”,以建立虎标药品与华侨消费者之间的情感联系与身份认同。[1]


(座落在尼路Neil Road的永安堂)

早在胡文虎之前,已经有移居到新加坡的缅甸人。缅甸人的玉佛寺于1921年初建,如果当时没有足够的缅甸侨民,又怎么会出资建寺呢?

此外,由花拉公园(Farrer Park)、汤申路(Thomson Road)与马里士他路(Balastier Road)组成的社区,有许多以缅甸地方命名的街道,彷佛是一个“小缅甸”。最著名的主要公路摩绵路/摩绵坡(Moulmein Road,Moulmein Rise)出自毛淡棉(Mawlamyine),是缅甸南部大港,英殖民地时代的首都;因不卖前港督曾荫权的账而驰名的黄亚细肉骨茶位于仰光路 (Rangoon Road,和平之城),仰光(Yangon)是缅甸的前首都(1948-2005,2005年首都迁至内比都Nay Pyi Taw),也是全国最大的经济与文化中心。

缅甸华人约160万,占当地总人口的3%。仰光华人区就在仰光河畔。广东人的观音古庙创建于1823年,座落在广东大街,跟新加坡直落亚逸海岸的广客潮福庙宇同样古老。


(座落在仰光广东大街的观音古庙,1823年创建)


(观音古庙重建落成,缅甸洪门组织赠送牌匾贺喜)

附近南安人的凤山寺青莲堂则创建于1832年,座落在仰光第24街。它们应该是当地最古老的华人足迹。那时候英国人还没攻占此地。

(坐落在仰光第24街的凤山寺青莲堂)

从广东与福建省出海,到仰光必须绕过南中国海、新加坡海峡、马六甲海峡与安达曼海; 另一个可能性是经泰国湾登陆北上。如果那时候克拉地峡还能行船的话,那就是条近路了。如果是走陆路的话,必须先经云南,穿越高山森林到仰光,困难重重。推测经海路的可能性较大。[2]

为何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仰光呢?


洪门会与反清


青莲堂的对联写道:“欲结其人须效梁山义士 心存异姓要学桃园忠良”。梁山义士,桃园忠良,五祖,天地会....显然是反清复明的洪门兄弟被清兵追杀,一些人逃难到仰光,成为当地的华侨组织,等待那一天打回去。


(青莲堂的右联:欲结其人须效梁山义士)


(心存异姓要学桃园忠良)

如今只有一些老人家能讲祖先的语言,其他都使用缅甸语。肯定打不回去了。

关于“青莲”之说,五祖在福建、广东、云南、湖广、浙江广招反清复明义士,等待时机起义。蔡德忠为五祖之一,青莲堂为其堂号:“长房插草蔡德忠,落在福建招英雄。一片丹心无更改,复转明朝第一功。”

根据台湾洪门青莲堂的说法:“太极生两仪,天地日月明。青莲凤凰郡、长房彪黑旗。”凤凰至高无上,因此青莲堂为长房。

至于“效梁山义士,学桃园忠良”,桃园结义与梁山泊的故事通过《三国演义》与《水浒传》广泛流传,成为兄弟结拜,成就大事业的楷模。这些兄弟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出身不同,但因相同的理念而结合。我为Friends of Museum这个以洋人为主的文化义工组织讲过两堂华人民俗课,发现这种跪地上香,结拜兄弟的金兰情(sworn brotherhood)是西方文化所难以理解的。

洪门兄弟确实反清了,不过不是复明,而是组织成革命的武装力量,建立了中华民国。

辛亥革命领导人之一的谭人凤在《社团改进会意见书》写道:“革命(辛亥革命)之成,实种于二百年于前之洪门会党。在运动之初,惟洪门兄弟能守秘密。发动之后,亦惟洪门兄弟能听指挥。…人无论远近,事无论险夷,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卒有武昌起义,各省回应,不数月而共和告成,军队之功,实亦洪门兄弟之功。”


滴血为盟的礼仪


根据柔佛古来青年体育俱乐部 (KELAB SUKAN DAN REKREASI KULAIJAYA JOHOR)的文献

香堂上供奉的牌位,依次是: 

始祖:洪英、傅清主、顾炎武、黄梨洲、王夫之 
五宗:文宗史可法、武宗郑成功、宣宗陈近南、达宗万云龙、威宗苏洪光
前五祖:蔡德忠、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李式开 
中五祖:杨仗佑、方惠成、吴天成、林大江、张敬之 
后五祖:李式地、洪太岁、吴天佑、林永超、姚必达 
五义:郑君达、谢邦恒、黄昌成、吴廷贵、周洪英 
五杰:郑道德、郑道芳、韩龙、韩虎、李昌国 
三英:郭秀英、郑玉兰、钟文君 
二师:男军师史明鉴、女军师关玉英 

第一步:开坛 
摆设完成,就由白扇高叫:“恭请坛主。”所谓“坛主”即主持是次香堂仪式之重心人物,可以是坐馆,二路元帅,或者堂口大佬主持。坛主以“三把半”香供奉,在场每人均需下跪。各就职司之位,“坛主”就座。 

第二步:传新人 
之後白扇大叫:“传新人!”把守门口的“天佑洪”人物,循例盘问,当然事先已“彩排”。新人过关,由“执事红棍”派清香一枝,然後下跪,高举过头 。 

第三步:三十六誓 
“执事红棍”提出大刀,以刀背轻拍“新马”,然後大声传谕洪门三十六誓七十二例,如有违反便要受家法“三刀六眼”。每名“新马”循环前述,然後进行另一仪式。 

第四步:斩凤凰 
“执事红棍”提出生猛公鸡,手执大刀,背诵凤凰诗,念毕手起刀落,鸡头堕地,再以七分白酒承接鸡血。上至“坛主”,下至“新马”皆指头沾血,口内一啜,代表“滴血为盟”,至此礼成。

[1] 沈仪婷,《谱写虎标传奇 胡文虎及其创业文化史》(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新加坡茶阳(大埔)会馆客家文化研究室,八方文化创作室 2013年12月),ISBN 978-981-4583-44-2。

[2] 根据缅甸中文网 2014年4月1日,1832年,青莲堂由时下的丹劳与毛淡棉进入,然后再到仰光。

相关链接

3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永安堂的系列以 ‘虎标万金油’ 为首的各种药品一度被全球华人奉为上品。
星系十多家中英文报章遍布东南亚与香港,对各地舆情发挥一定的影响。
本文还忘记了胡文虎(1988-1944)壹手创立的Chung Khiaw 银行,这
间银行于1971年被新加坡大华银行收购,其马来西亚与香港的分行迟
至1997和1999才先后合并为大华银行分行。
我永远不会忘记幼年蚊咬之后痕痒难耐的当儿母亲亲手替我涂上 ‘万金油’
时的温馨,我也不会忘记我的生平第一个在Chung Khiaw银行开设储蓄
护口时银行送给我的 ‘扑满‘,大半个世纪前在香港游历了香港的 ’虎豹
别墅‘,少年时天天阅读 ’星洲日报‘,偶尔投稿到其 ’学生园地‘ 还赚回几
块钱 ’稿费‘ 便高兴得要命,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与前女友到位于 巴西班让
的 虎豹别墅 时巧遇 ‘倾盆大雨’ 与她两人在 ‘山洞’ 避雨,虽然最终 ‘有缘
无份’,还是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毕生难忘 …..
胡文虎各方面成就的财富与影响力在全球华人社会到了今天依然无人能
及,绝对是 ‘空前’ 的,至于是否 ‘绝后’ ?同志们,‘责无旁贷’,就靠你了!

Anonymous said...

好一幅对联:

欲结其人须效梁山(108)义士
心存异姓要学桃园( 3)忠良

令人感慨的是 梁山义士 与 桃
园忠良 他们都一个样:出师
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

梁山义士点不起燎原的烈火,
最终被朝廷 ‘招安’(投降)之
后大多不得善终 !

同样的,桃园忠良最后 ‘不自量
力 螳臂当车’ 无一不饮恨而死 !

今天我们看到的是世界各地号召
继承梁山义士反判精神的 ’秘密
组织’(又名私会党)因继续各种 ’违
法的勾当而受到当地政府的打压。
相反的,我们看到海内外华人的
住宅和商家,甚至(如香港)
‘差馆’ 都供奉着 ‘关帝’ 或 ‘桃园3
杰的肖像,歌颂 ’同袍‘ 之间相互的
坦诚,信任 与 义气!

梁山与桃园,天渊之别 !


Anonymous said...

“梁山与桃园, 天渊之别”
一个如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是罪恶的化身,官民一至欲除之而后快。
另一个却受人敬仰膜拜,在家中,商店 差馆等各处,象征 正义与互信!
这就是历史诡异的所在,他们的经历与结局是何其相似,但后人在有样
学样,批判的时候是完全两个极端,又有谁为他们喊冤还他们应有的公
道?“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事实真相只有亲历者晓得”,成王败寇,胜利
当权者的态度与观点无疑主宰后世主流的历史文本与评价。对 ‘维稳’ 有
利者 ‘大张旗鼓 歌功颂德’,对当权不利者或 ‘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
或 ‘只字不提’,甚至 ‘凭空捏造 无中生有‘ !
其实,历史与戏剧小说没甚麽两样,同样的 ’谎话连篇‘,姑且听之,不
必太认真!在这方面,也许东方的愚家传统比西方的三权分立有过之而
无不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