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博物馆最年长导览员
我跟在国家博物馆担任华文义务导览员的史立道相识一段时日,习惯上称呼他史先生。今年国家庆生那一刻,史先生(93岁)吐出最后一口气。撒入大海的骨灰,或许已跟随南中国海的朵朵浪花,回到关丹童年的家乡;又或者顺流相送,回到海南岛琼海文山园的祖籍地。
史先生无妻无儿,独自居住在大巴窑一巷的租赁组屋。看书是他最大的兴趣,常到大巴窑图书馆流连,偶尔参与我们在附近食阁的雅聚。自从16年前参与导览,史先生早已把这群文史之友当成他的家人。80多岁时体质渐弱,无法负荷导览任务后,史先生继续积极参与讲座,为学员培训讲课。独立的老人家散发着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的正能量,晚年自有晚年的精彩。
(史立道保持乐观心态,偶尔参与我们在大巴窑一带的茶聚。)
史先生真挚地面对生活,可通过四段情缘轶事来回顾。
第一段情缘是二战历史培训的时候。史先生亲身经历过日战与建国的年代,娓娓道来,字字铿锵,仿佛回到历史现场。日军于深夜投下炸弹,第二天一早中正中学宣布停课。年少的史先生挂念家人,匆匆收拾书包,乘搭长途巴士赶回关丹胶园。汉奸带领日军进城,到处搜刮名表现钞,还开口要“花姑娘”,关丹沦陷隔天便成立慰安所。村里被带走的年轻女子,从此没再回来过。说到此处,史先生悲从中来,泪流满襟。
第二段情缘出于对“故乡”的思念。经过三年的酝酿,终于跟年近91岁的史先生飞抵琼海,到他的父亲回乡重建的祖居处理屋契,为族谱补遗等。史先生如常拖着借力的小行李箱,稳健地踏着回乡之路。如果不是跟他一起进出闸门,根本看不出他装上心脏起搏器,比平时服食更多药物。了结多年的心事后,他轻松的跟大伙“哆杠荚溜”(一起吃吧!),品尝海南四大名菜中的文昌鸡、加积鸭和东山羊,以及道地的农家菜肴。
(史立道(右二)回到海南岛琼海文山园的祖居。)
(海南岛海角天涯。)
92岁出书
第三段情缘是最隐蔽的心愿。互联网尚未风行的年代,史先生曾为《新明日报》写专栏,后来转到部落格继续书写。温和客观的笔触下,我们看到时代洪流中,小人物奋斗浮沉与被边缘化的无奈。
史先生欲语还休,我试探地问:“您写下这么多有温度的文字,不如结集出版,好吗?”他眼眸闪烁,语气则平静如常:“能够的话当然最好,不过出书的费用不菲。…”在一些文史之友的支持下,我们以《史立道的个人空间 走过足迹》为史先生庆祝92岁生日,他认真专注地签下每一本书。
(《史立道的个人空间 走过足迹》发布会。)
不平凡的平凡老者
三个月后,史先生开心地出席义工答谢会,从馆长手中领过15年服务奖。当他躺在病床上,口齿还清晰的时候,语气哽咽地说:“医生吩咐我…可以开始跟朋友告别了。”并不如烟的往事,在老人家脑海中飞跃,舍不得的是跟这些年来同捞同煲的伙伴再也不见。这第四段情缘点缀着黄昏岁月,因此最刻骨铭心。
(史立道(前排左一)领取文物局15年义工奖。)
想起在海南岛游苏公祠时心血来潮,跟史先生互对《赤壁赋》:“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
江水流逝,并沒有真正逝去;月有圆缺,最终并没有增减。虽然天地变化一瞬间,生命却可以无穷无尽。史立道,不平凡的平凡老者,友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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