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大排档
槟城老街上的食物保留着古早味。旧时的味道值得咀嚼,是因为有一条过去生活的感情线,食味成为一种回忆。
最近去了槟城一趟,不是为了找槟城壁画,也不为了寻找一树的紫薇花开,目的之一是找回熟悉的味觉,结果一连三晚都在Jalan Baru的酒店楼下的路边摊流连。炒粿条、蠔煎、卤味、最简朴的猪肠粉、童年的莲子白果糖水…。生活可以很简单,快乐也可以很简单。心安,则满。
(在槟城的路边摊流连)
我觉得槟城的炒粿条最好吃,随便一家都有新加坡吃不出的滋味。当地的炒粿条使用大只的鲜虾调味,但猪油和猪油渣所带出的传统风味才是重点。火炭、锅气、猪油和粿条适当地调配起来,那种感觉才是最回味无穷的。
(古早味)
记得数年前曾经专程寻找Lorong Selamat兴发茶室的红帽姐妹炒粿条,生意一片火红。听说姐妹俩忙起来脾气差透,不怕得罪客人,“能等就等,不能等就算”乃她们的口头禅。幸亏我们在中午繁忙时间前抵达,倒是有说有笑。当时姐妹们还很开心的让我们拍下炒粿条的玉照呢!
(红帽姐妹炒粿条。摄影:李嘉媛)
(红帽姐妹的炒粿条味道丰富,价格稍微偏高。一分钱,一分货。摄影:李嘉媛)
(高佬茶餐室的云吞面摊)
“高佬”的店员告诉我,我们叫惯的Kopi-o-kosong 在槟城是行不通的,他们叫Kopi-o-bo-liao(咖啡乌没料),所谓的“料”当然就是垫在杯底的白糖了。
至于海南鸡饭,我倒觉得新加坡的海南鸡饭精益求精,已经成为独特的品牌,是外地无法炮制的。
(精心烹饪的云吞面,些许猪油渣的搭配十分正点)
牙医的槟榔屿
在新加坡定居多年,照顾了我的牙齿已有十多年的牙医张秀懿是槟城人,自小在槟城的福建人圈子里生活。张父是福建永定的客家人,俗称“福建客”,祖居就是永定集聚居与防卫于一体的客家土楼;张妈祖籍潮州,家里有位家佣。
我提起槟城以“香”取名的饼商特别多,几乎无香不欢,触目所及的就有义香、万香、馨香、全平香、新裕香、成香、成成香、顺香、名香泰等,没见过的不晓得还有什么香,但较钟爱只有四十年历史的林华泰豆沙饼。林华泰的卖点为清真认证(HALAL),在槟城猪油吃多了,吃些不含猪油的豆沙饼来调理一下肠胃。
(名香泰与壁画)
秀懿娓娓地分享了内行人的“秘密”。原来义香早在1856年已经成立,度过了一个半世纪,属于槟城最古老的字号。馨香的头手原本在义香打工,后来自立门户。屈指一算,馨香成立已将近70年了。
秀懿的家庭在早年的槟城属于大户人家,张父投资在橡胶园和油棕园,成为当地响当当的园主。
取之社会,用之社会是早年大户人家的特性。正月初九,秀懿一家人跟着周围的福建邻居一起拜天公,张父必定预订三只烧猪,拜神后分给左邻右里。分烧肉的习俗源自中国乡下,将神灵赐福过的烧猪分给村民,落实了团结互助的理念,同时将福泽代代相传,希望大家“红皮赤壮,宏图大展”。
张妈则延续家乡中午吃潮州糜的习俗,煮一大锅白粥,准备左邻右里上门。福建人较爱吃米饭,没有煮粥的习惯。若是家里有人病倒了,需要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就会从篱笆特设的侧门直接走到厨房,自己勺粥,不够再添。
问起秀懿家里的女佣。女佣来自揭阳普宁,乡土语言有潮州话与客家话两种,在他们一家服务了三十多年。
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开放后兴起一阵回乡的热潮。许多离家多年,在外地工作的人士都兴起回乡养老的念头,女佣也不例外。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女佣的儿子留在内地。我想也许是本来考虑到只是出来打工,赚够就回家,原本短暂的骨肉分离,却因中共统治后搞封闭,殖民地政府实施新的管制条例等,许多人有家归不得,内地的年轻人亦无法来南洋。
过去多年来,女佣除了汇款接济留在家乡的儿子外,也会打包柴米油盐寄回家乡,连猪油都是装在盒子里海运回去的。后来农村的要求越来越多,除了日常用品外,也要求脚车、电视、建房子等。女佣对留在农村数十年的儿子感到亏欠,总会尽量满足家里的需求。
如今回家安享晚年了,张妈帮健康开朗的女佣将多年的积蓄牢牢的捆绑在身上。数月后,张妈接到了女佣在家乡去世的消息,不免一阵错愕,死因始终是个不解之谜。
这段故事使我回想起前些时候撰写《广东妈姐》的心情。千里以外清朝的衰落,共产主义的崛起,三反五反与文化大革命摧毁的人性….。所牵连出来的平凡的故事中,有熟悉的亲情,熟悉的愧疚,熟悉的生活,熟悉的宿命!
更多时候,熟悉的家乡变得陌生,熟悉的亲情变得陌生,一切都很不自然。但是,蓝天白云依旧是蓝天白云,蓝天白云下是下南洋的先民对家乡挥之不去的情意结,家乡又是否知道他们在南洋拼搏的命运?
甘榜情
秀懿对比成长岁月的槟城和当下,脑海中最挥之不去的,是平常的日子里不经意地散发出来的人情,这种人情新加坡称为甘榜情。现在槟城现代化了,流失的却是这种甘榜情。
我在秀懿所追述的槟城老故事中已经感受到了。
顺便穿插另一则实地的小故事。
新加坡的药物好贵,商家药房医生重重赚,简单的药物落到消费者手中,“增值”了不晓得多少倍。乘着出国之便,我在当地酒店30步之遥的药房买了些药物,价钱比新加坡廉宜多了。
第二天想想,买些止泻药丸,价格竟然比新加坡便宜了六倍。年轻的药剂师看到回头客,开心地说你们又来啦!开心不在于消费的多寡(我只花了少过十元马币),那道亲切灿烂的笑容叫人难以忘怀。那是发自内心,有点纯真,有种久违的甘榜情的那种情怀。
这种亲切感在现代化的槟城逐渐少见,但还是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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