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登于《源》杂志 2021年12月刊,总期154,新加坡宗乡会馆联合总会出版。
南部山脊全长 10 公里,登高望远,南部岛屿尽入眼帘。其中花柏山曾经被列为本地名胜地,吸引不少外国观光客前来打卡。上世纪60年代的本地电影《狮子城》,以及谢贤、南虹年代的港产粤语片,都少不了花柏山的精彩画面。昔日出国游玩尚属梦想的年代,一家子到花柏山上留影,已成为多年以后珍贵的回忆。
花柏山原名直落布兰雅山(Tulloh Blangan Hills),“直落布兰雅”(Telok
Blangah)的词源有不同的说法,马来语直译为土锅湾,可能根据地形来命名。“Blangah”也指休息站,这里像个避风塘,让从马来群岛随着季候风来到本地的商船停泊。
19世纪中叶,殖民地政府在山上设置航海通讯旗杆,由工程师Captain Charles Edward
Faber率领一群印度罪犯劳工,沿着山脚的天猛公村落开辟上山的小路,完工后花柏山以工程师命名。
直落布兰雅山
直落布兰雅组屋区于半个世纪前全力发展,跟红山的五个分区联合组成5万多个单位,15万居民入住。这是继女皇镇和大巴窑之后的第三个新镇,特色是以山为中心。亨德申路将两座山峰一分为二,花柏山的名字保留下来,阿卡夫别墅坐落的华盛顿山头则易名为直落布兰雅山。
早晨的直落布兰雅山人气旺盛,喜好太极拳和武术的人士济济一堂,音乐声此起彼落。半个世纪前的华盛顿山头同样灵气十足,千佛寺大雄宝殿装上霓虹灯,绚丽的光芒照亮星空;阿卡夫山庄(Alkaff
Mansion)则成为世界佛教社,在山上开办佛教大学。独立后不久的新加坡雄心勃勃,于1973年承办东南亚半岛运动会(东南亚运动会的前身),圣火在山上点燃后,由接力队传送火炬,奔向甫落成的国家体育场。本地运动员发挥历年来最佳的战斗力,完成赛会亚军的梦想。
关于山庄的来历,19世纪中叶,阿卡夫从也门来到本地,经营白糖、咖啡与香料贸易。20世纪初,整个家族拥有包括此山顶别墅在内的近百个房地产。二战改变许多人的命运,阿卡夫家族亦不例外,从此元气大衰。千禧年到来前,山庄发展为高尚西餐馆,保留昔日富豪的霸气。
花柏山麓的天猛公村庄
两百年前莱佛士规划土地时,将新加坡河口两岸归纳为行政与商业区,在河畔生活的天猛公阿都拉曼被安置到花柏山下。阿都拉曼的儿子伊布拉欣(DaengIbrahim)、孙子阿布巴卡(Abu bakar)都受到殖民地政府的器重,后来成为柔佛皇室。
各个时期都会出现新的传染病,就像近年来冒起的各种流感,沙斯和冠状病毒一样。根据1848年《新加坡自由报》的报道,在那个人们相信土方,对西医避之则吉的年代,伊布拉欣已经强制所有直落布兰雅的村民打天花预防针,确保该村落不会出现一个没有打预防针的居民。
花柏山麓有一所白墙绿瓦的天猛公回教堂(Temenggong Daeng Ibrahim Mosque),教堂的所在地就是天猛公接待宾客的大厅,墓园所埋葬的都是皇室家属。
拉丁马士的爱情故事
花柏山麓还有个拉丁马士(Radin Mas)马来甘榜,重建后成为武吉宝美(Bukit
Purmei)住宅区,半山腰则保留着拉丁马士(黄金公主)的圣墓。马来传说中,来自爪哇的黄金公主年幼时由逃难的父亲带到本地。公主长大后被王子看上,谁知道进行婚礼时,父亲遭敌人的飞镖暗算,公主及时扑身相救,奄奄一息的在王子的怀抱中死去。
林恩河根据19世纪的报章、村长与回教士的口述历史来还原现实:印尼姑娘拉丁马士嫁给荷兰籍丈夫,跟着夫婿来到新加坡,由天猛公的后人包养为情妇。由于拉丁马士身份特殊,死后进不了皇室墓园,只好埋葬在半山腰。两个不同的版本,您选择凄美的爱情或是被美化的偷情版呢?
使用煤炭发电的圣占姆士发电厂
天猛公回教堂对面的红砖百年建筑,就是前圣占姆士发电厂的所在地了,这是新加坡第一座发电厂,也是唯一使用煤炭发电的电力厂。发电厂建在海边的沼泽地上,最大的好处是取之不绝的海水可用作发电机的冷却用途。此外,这里靠海靠火车站,直接获得煤炭建材等原料供应,省却后勤的烦恼。
前圣占姆士发电厂:新加坡第一间发电厂,也是唯一使用煤炭发电的电力厂
煤炭发电的年代,停电是司空见惯的,最长的记录为八个半小时(1948年)。那个雪柜尚未流行的年代,富裕家庭投诉冰淇淋融化了,总损失约数千元。当时新加坡专业剧场正在维多利亚纪念堂演出,剧组连忙安排汽车停在剧场门口,利用大镜子将车头灯光反射到舞台上,临场发挥的创意让戏演下去。
西北门的黑头巾
天猛公的年代,英国人已经着手发展岌巴码头,来往东西方的客货轮在此处停泊。日后,岌巴码头和岌巴船厂组成海运价值链,轮船卸货后顺便入厂维修。由于船只从本岛的拉柏多公园与圣淘沙岛之间西北面的水道进出,海员眼中就像一扇门,华人干脆将直落布兰雅沿海地区统称为西北门。
建国的年代,祖籍广东四邑和东莞地区的“黑头巾”妇女曾经在船厂贡献她们的青春。这群妇女居住在牛车水、丹戎巴葛及艾佛顿园一带,每天早上手挽着流行的竹篮,里头装着干净的衣服、饭格和食水,蹲在街边等候。若工头包到工程,就用罗厘载她们入坞开工。黑头巾主要窝在船舱底清理油屎(油污),俗称 “洗廊西”。她们蹲在六七层楼底下闷不透风,不见天日的船舱工作,赶工的时候甚至连熬几个通宵,跟着轮船跑码头。由于她们躲在见不到的角落,坚韧的事迹鲜为人知。
船厂旁的书香园地
岌巴船厂旁的世界贸易中心(现在的新加坡游轮中心)曾经是中文书爱好者的书香乐园。话说上世纪80年代中,中文报在报业中心的仁定巷旧址举办世界华文书展,后来规模越办越大,改在场地宽敞的世界贸易中心展览厅,集合华族文化节、书展与国际华文文艺营于一体,缔造华校消失后的辉煌期。
当时本地30多岁以上的人士当中,有一半乃华校出身,中文图书的潜在力量不容忽视。那些年我这个快乐的参与者,甚至特意安排工作行程,从世界贸易中心乘坐民间经营的小木船,前往对岸的布拉尼岛(Pulau
Brani)海军基地,回程时挪些时间在图书天地中遨游。
上世纪90年代,世界华文书展在世界贸易中心举行,吸引许多中文书爱好者。图片来源:新加坡国家档案馆
岛屿的传奇故事
从前海人跟着天猛公搬家,迁徙至布拉尼岛落户。1967年新加坡成立海军部队,先后在直落亚逸湾(Telok
Ayer Basin)与绝后岛(圣淘沙)设立临时海军总部。1974年底布拉尼岛海军基地落成,现代化的新加坡共和国海军正式启航。
海军基地启用几个月后,附近的毛广岛发生“拉裕事件”(Laju
incident)。日本赤军和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的四名恐怖分子袭击毛广岛的炼油厂,引爆炸弹后劫持拉裕号驳船,海军出动新启用的炮舰,和水警联手包围恐怖分子。经过七天谈判后,恐怖分子释放人质,乘坐日航专机前往科威特,随行的“担保人”包括时任保安与情报司司长纳丹。20多年后,纳丹成为新加坡共和国总统。
跟恐怖分子对峙不久后,海军炮舰投入雷暴行动(Operation Thunderstorm)。那时候每个月数百艘越南难民船路过新加坡,有些船民随身带着枪械和手榴弹,有些故意放火烧船,强迫新加坡政府让他们上岸。由于过境的人数太多了,海军所能做的是解除船民的武装,供应物资,修理船只和引擎,甚至教导船民驾船的技术,让他们继续行程。
樟宜海军基地落成后,布拉尼岛由港务局接管。关于那段爱舰爱岛爱海洋的时光,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坐在小岛岸边,边看着几度夕阳红,边跟老军人和年轻工程师看海聊天。眼前两百米外的圣淘沙高尔夫球场,就是日据大检证时期,集体屠杀民众的杀人场了。
绝后岛华丽转身为圣淘沙是个“一念之差”的决定。1960年代末,美国埃克森石油公司同意经济发展局的条件,在绝后岛建设炼油厂。另一方面,吴庆瑞接受经济顾问 Dr
Albert Winsemius 的看法,认为本地需要一个大型的消闲活动兼旅游中心,绝后岛是最合适的地点。重新谈判后,埃克森最终答应将炼油厂设在西部岛屿(现在裕廊岛的一部分)。半个世纪前一个临时更换的决策,使到新加坡出现圣淘沙这个旅游地标,以及由多个小岛填土合成的裕廊岛石油化工中心。
七姐诞与中元会
西北门地区最大的雇主就是岌巴船厂了。船厂员工多数是广东人,跟家人居住在员工宿舍(现在的声音停车场一带)。农历七月,船厂员工主办盛大的七姐会与中元会,庆祝活动于七月初四便开始了。由于船厂的财力雄厚,还会搭起戏棚,聘请戏班连演四、五天日场和夜场的大戏。上世纪70年代在西北门出现的粤剧艺人包括香港的凤凰女、罗家英、林锦堂、林少芬、尹飞燕、阮兆辉、梁汉威等,同台的新马演员则主要是邵震寰。
西北门七姐牛郎联合会。图片来源:黄钰清
戴恺伦的姑丈在船厂工作,西北门演大戏的时候,干脆将睡床拆了,搬到戏棚前让一家子坐在床上看戏。耳濡目染下,年幼的戴恺伦喜欢上粤剧,长大后在直落布兰雅组织自己的家庭,没上班的时候便到住家附近的戏棚看街戏。戴恺伦最喜欢经典名曲《帝女花》,但在台上唱《帝女花》的压力很大,表现失常的话,台下观众就会接口唱下去了。
欧阳炳文从小就跟着大姐,乘着巴士到处看街戏,即使遇上测验考试也不例外。大姐参加会馆的粤剧班学唱戏,他在一旁觉得花旦的化妆很漂亮,从此喜欢上扮演花旦的角色。欧阳炳文擅长唱红(线女)腔,对粤剧的喜好持续至今。
请得起大老倌的戏班,正戏开锣前都唱一段例戏来展示班底的实力,《六国大封相》乃最常演的开台剧目,其他有《仙姬大送子》、《八仙贺寿》等。且听:“门外雪山顶宝,金盆满放羊羔。天边一朵瑞云飘,海外百仙齐到。先敬丹沙一粒,后敬王母仙桃。彭祖八百寿年高,永祝长春不老。”虽然西北门已四十多年不唱戏了,但见港湾瑞云飘,继续谱写着长春不老的传奇。
参考资料
Michael Yong, 7 things you probably didn’t know about Telok Blangah:
Pirates, kings, and a healing spring, CNA, 20 Jul 2019.
The Singapore Free Press and Mercantile Advertiser, 12 April 1849, Page
2.
Victor R Savage, Brenda S A Yeoh, Singapore street names : a study of toponymics. Singapore : Marshall
Cavendish Editions, 2013. ISBN 978 981 44 0835 6.
戴恺伦口述记忆,2020年3月27日。
李国樑,《大眼鸡 越洋人》水木出版社,2017年11月。ISBN
978 981 11 5328 0。
林恩河,“美丽的传说与冷酷的现实 拉丁马士的故事”,《联合早报》2019年5月30日。
林志强,“阿卡夫山庄之尘封轶事”,《尘封轶事 从武吉布朗追溯新华两百年》2020年2月,ISBN 978 981 14 0617 1。
欧阳炳文口述记忆,2020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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