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y 13, 2022

组屋底层

新加坡有500多万常住人口,其中百分之八十居住在组屋里。组屋底层每天几百万人来来往往,但也是众人最习以为常,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组屋底层是个最富有本地情感色彩的多元文化橱窗,流动的画面隐藏着许多国人的共同记忆。组屋底层是最起码的说声早安,吃饱没,促进人与人交流的场所,当然它也具备其他功能。

疫情阻断措施期间,更凸显预留空间的重要性,人多挤在自家的小空间,难免发生冲突,组屋底层成为解压的地方,有人躲在一旁抽烟,有人独自闷坐,情侣脱下口罩偷偷会面诉衷情。

组屋底层的英文词“void deck”最早出现在1976/77年的HDB常年报告,表示将改进一些组屋底层,让居民可以玩耍、阅读,以及跟其他居民会面(effects improvements …on the void deck of some buildings for games, reading and to serve as a meeting place for residents)。Void的原意为空洞、空虚、空荡荡,但它并非一片空白,是个维系着社会和谐的共同空间。这里有依依不舍的离别、激动人心的会晤、缘定终生、最后告别….

 

走过我家楼下的岁月

组屋底层即是开放的空间,也有私密的清静角落,它曾经是我“逃避”的场所。年轻的我跟亲人吵一架,坐在组屋底层,戴上耳机听Walkman(随身听),沉淀心情后领悟出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

组屋底层也有我和孩子的回忆,在这里教会他们骑脚踏车,等他们放学,约会的日子等着另一半到来。

 

缘定终生

甘榜的年代,马来友族的婚礼是大家庭事务,在前院搭起帐篷办喜事,邻居亲戚热火朝天,协助筹备庆祝活动。今天的马来友族生活在现代化城市,“留白”的组屋底层延续着甘榜时代的习俗,热闹的婚礼为社区迎来喜气。

甘榜年代的马来婚礼。Credit: Andi Mohammad Faisal

组屋底层的马来婚礼通常在白天进行,享用自由餐后离开,腾出空位给下一批亲友。不同马来族群的婚礼仪式大同中有小异,譬如武吉士人腰缠匕首(keris),象征权势与保护妻子的能力;爪哇人的乐队最富民族色彩,现场演奏道地的喜庆音乐。

马来婚礼称为 bersanding,指的是新娘和新郎排排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新人在Bersanding当天可享用一天帝皇与帝后的生活,不过灰姑娘的梦到了2359就打回原形。

马来友族的婚礼通常有各种族人士参与

华人也在组屋底层进行婚礼,只是较少见罢了。1988年,我在义顺的新组屋底层参加校友建华和瑞英的婚礼。那个年代他们夫妇两有了自己的新家,在住家楼下的婚宴简约温馨。2020年新冠疫情阻断措施前,新人Samuel Andrea也在金文泰住家楼下举办多元文化婚礼,亲朋戚友其乐融融。

1988年于义顺组屋楼下的婚礼。Credit: 辜瑞英

 

最后告别

我在住家楼下看过红白事同时进行,相连的隔壁第325座组屋底层进行马来人婚礼,我家底层则送故人最后一程。结婚等于走入爱情的坟墓吗?或许是提醒有缘人日后漫漫岁月,如何互相关照,走过此生。

华人丧礼在组屋底层、住家马路旁或殡仪馆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通常是佛教、道教或基督教,校友郭义珠的父亲去世时遵照遗愿,没有任何宗教仪式,组屋底层灵堂挂满死者生前的书法作品。

婚礼与丧礼同时进行
 

民间艺术

一些组屋底层绘制壁画,有的展示新加坡的历史文化,有的介绍世界级艺术作品。

四美组屋区的四大美人可能是最早的艺术创作之一,我还刻意到四美寻芳踪,原来四美1街是美人窝,有杨贵妃、西施和她的“孪生姐妹”;貂蝉和王昭君则“居住”在四美2街和4街。

西施:第116和123座,四美一街

迈入21世纪,政府比以前开放多,街头巷尾出现许多“涂鸦”创作,组屋区亦不例外。麦波申组屋区年华渐老,壁画为老区增添新气息,最传奇的是梵高19世纪的10多幅作品出现在比笔路(Pipit Road)第56座组屋底层,梵高的画作生前不卖钱,死后价值连城,这里可能变成“最昂贵的邻里”了。您是否为《梵高自画像》、《向日葵》、《罗纳河的星夜》(Starry Night over the Rhone River)等着迷?

梵高19世纪的10多幅作品出现在比笔路(Pipit Road)第56座组屋底层

在组屋底层画画的构思,来自本地非盈利组织“社区创意”(Social Creatives)。2011年,他们开启“组屋底层画廊”(The Void Deck Art Gallery)计划,将名画带入组屋区。约350名志愿者携手,为组屋底层单调的墙壁,涂上蓝色为主的背景颜色,“重现”一系列梵高的作品。志愿者也为每幅画写下文字介绍,让参观者可以了解画作的背景。

目前已经完成的3个组屋底层画廊,分别代表各经典艺术门派:

Block 56 Pipit Road, Macpherson:梵高 - 后印象派

Block 8 Holland Avenue: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凯斯·哈林(Keith Haring),罗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 - 波普艺术 Pop art)(Block 8 Holland Avenue

Block 749 Jurong West Street St 73:毕加索 - 立体主义

 

儿童乐园

图书馆为儿童营造温馨的阅读乐园,19932011年间在多座组屋底层设立部分时间图书馆。

同样的,为了让孩子们不受天气影响,任何时间都可以自由玩耍,碧山、中峇鲁、淡滨尼等地设置过组屋底层儿童游乐场。2005年淡滨尼261座组屋底层儿童活动场发生小火患,从此以后组屋区游乐场都必须设在户外。

 

组屋底层的变化

上世纪70年代,组屋底层的空间不外是楼梯间、电梯间、信箱、脚踏车位、垃圾箱、公用电话等。

80年代增添乒乓桌、棋盘桌椅等娱乐设施,还有自动售卖机、布告栏、监控设备等。有些空间则用墙壁围起来,设立乐龄活动中心、托儿所、幼儿园等。

上世纪70与80年代的组屋底层

上世纪80与90年代的组屋底层

90年代的组屋底层出现防空壕,若大的空间丢空可惜,于是成为邻里杂货店、药房、居委会、社区儿童图书馆等。

21世纪的组屋底层出现新功能,自动心脏除颤器(AED)、线上购物的“百宝柜” 、冠状疫情那两年设置另一类“自动售卖机”,供居民领取合力追踪器、口罩、抗原快速检测自检盒(ART)。

21世纪的组屋底层

 

谁落实组屋底层空间?

从前的组屋没有底层空间,改良信托局年代的组屋底层有少数商店,多数是住家。

国家发展部的第一个五年建屋计划(1960-1965),完成5万多个单位,平均每45分钟一个新单位落成,这个时期对空间的运用,延续改良信托局的做法。1963年河水山(Jalan Klinik)第26座组屋底层留白,相信属于试验性质。

Jalan Klinik第26座组屋底层留白

第二个建屋计划(1966-1970)进入居者有其屋的年代,1969年起,少数组屋预留底层空间,相信属于进一步试验。落实组屋底层空间的动力来自E W 巴克。说到巴克,多数人都知道他是律政部长,新马分家的法律内容就是由他一手制定的。

巴克于19651975年兼任国家发展部长,1973年某个雨天驱车经过大巴窑,在金吉路看见孩子们在组屋外淋雨玩耍,心想如果将组屋提高一层楼,孩子们便可以在有盖空间里玩耍,不必再淋雨了。落实组屋底层空间的想法就这样敲定了。

以目前的市值而言,每座组屋预留底层空间等于损失几百万元。不过不是任何事物都以金钱来衡量,组屋底层凝聚半个世纪的国人共同记忆,成为本地人共鸣的文化遗产,组屋底层一点都不空白。如今的新组屋底层柱子特别多,而且有缩水的趋势,是否意味着组屋底层将逐渐走入历史?

如果没有空旷的组屋底层,你能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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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印象中初期Tanglin Halt 和 乌桥头 的组屋底层也是住家,不知道是否
售价较为便宜,多数是巫印族或有特殊职业(如小贩) 又或者是家中有
需要轮椅或助行器的老者的家庭。后来除了一些长型组屋楼下是店铺
或咖啡店之外,大多数都组屋的底层都是公共的空间和电梯的入口。
每一座组屋的底层还必定设有至少一个公共(收费)电话,公共电话的
收费由最初10c不限时间到每3分钟10c,上世纪90年代BB机流行,
裤头挂着的 ‘BB’ 一响起便冲到附近组屋底层的公共电话以电话卡匆匆
回电,成了当时的生活特色的一部分。

Anonymous said...

正对着电梯口的通常是该座各组屋单位的信箱,每一户的成年人每次从外面购物或放工
回家进电梯之前必定先开信箱检查是否有任何邮件,在上世纪60年代乌桥头和Tangling
Halt的旧组屋的大门下方都有一个开口放便邮差每天派发邮件,自从在楼下设置信箱之
后邮差的工作轻松多了,工作的生产力也提高了,对组屋居民来说每天打开信箱带来的
也许是期待,也许是惊喜,也许憧憬着某种复杂的感情,友情?亲情?爱情?也许是令
人烦恼的账单,…..
还记得在上世纪80年代,一些组屋的楼下还设立了 ‘警岗’,放便居民就近报案或处理一
些简单的政府事务,一般上,‘警岗’ 的存在可以使晚间出入的居民(尤其年轻女性)更具安
全感,不过在 ‘非法’ 等候停车的时候也必须打醒精神免得遭无谓 ‘破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