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16, 2013

阿公的布袋木偶戏台 (2 of 2)

木偶戏种

所谓一方水土一方情,不同语言社群带来了各自的娱乐消闲活动。电影和地方戏曲是主要的大众娱乐,而戏曲则多与宗教社群节庆有关。中国传统戏曲在新加坡扎根百余年,跟着早期紮着辫子的清朝客工沿着水路来到新加坡。牛车水戏院街(Smith Street36号的梨春园,余东璇街(Eu Tong Sen Street24号的庆升平戏院、21号的庆维新戏院与大华戏院,马真路(Merchant Road,戏馆街)41号的怡园、哲园、景春园,阳春园,丹贵园和升春园等,都是地方戏曲的大本营。

本地戏种之一的木偶戏是由幕后演员操纵木偶的表演方式,是一门“手的技艺”,在中国古代又称傀儡戏、魁子、窟子。傀儡戏的原始功能是驱魔除煞,傀儡是人扮鬼面来驱鬼,因此木偶戏台上的丑角一般上都造型丑陋,有的额头比脸部大了近三倍,额头上半部涂上朱红色,下半部绘上飞扬的皱纹,黑森森、圆滚滚的眼珠与眼白形成强烈的黑白配,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以期达到“人吓鬼,吓走鬼”的效果。

东南亚木偶戏源远流长,有十分丰富的内涵,印尼、马来西亚、泰国、柬埔寨的皮影戏,泰国的仗头木偶戏,新加坡的华族木偶戏,越南的水上木偶,菲律宾的现代偶戏等艺术都是本地区丰富珍贵的文化遗产。在新加坡可看到中国南方沿海地区的木偶戏种,包括福建布袋木偶、潮州铁枝木偶、海南仗头木偶和兴化提线木偶。

布袋木偶以中空的布袋作为身体,让表演师傅的手和指头藏在里头,头部则由木头、纸板等做成。师傅手掌中的木偶小巧敏捷,但木偶始终是木偶,真正灵活的是师傅的掌中功夫。

布袋木偶

酬神戏答谢神恩

遥想将近半个世纪前没有电视的童年,临时搭建的戏台往往成为合家共赏的大众娱乐。当时的街戏在特别庆典如中元节和庙会时的演出是免费的,酬神不是演大戏便是唱木偶戏,由商贾、炉主或做公德的信徒赞助。这类神功戏是由庙堂所供奉的神灵来决定的,通过投掷茭杯与神灵沟通。通常每日演出两场,午场下午两点开锣、五点结束。夜场七时半开锣,演至午夜。

左邻右舍老早就从家里搬来木凳霸位,并邀请亲朋戚友一块儿普天同庆。流动小贩消息最灵通,那儿有街戏那儿走,纷纷推着小摊子赶来霸位做生意。演木偶戏虽然不比大戏那般热闹轰动,但在没有其他娱乐消遣下,台前幕后还是人山人海,看街戏为平淡的生活增添许多不平凡的色彩。

虽然来自中国各地的戏曲配乐不同、方言各异,但在舞台设计和曲目题材上都大同小异。古典文学与民间故事如三国演义、白蛇传、西游记、武松打虎、包公审案等经典都通过地方戏与木偶戏来传播。戏台上的人物造型忠奸分明,看到那张脸就知道是忠臣贪官、好人坏人;剧情的警世意味也格外鲜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倘若没报,时辰未到。在那个正规教育并不普遍的年代,街戏扮演了文化教育的角色,巧妙地结合了传说与现实,传达华人的传统价值与道德伦理。

新加坡华人社会延续祖先的传统,在家祭拜祖先与神灵,全岛各地则设置庙宇,定期举行酬神活动,答谢神恩。二月初二土地诞,三月廿三妈祖诞,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观音诞,七月中元节,九月初一至初九连续九天的九皇爷诞,处处都有神功戏。酬神活动之一的妈祖诞对于早期帆船时代乘船到新加坡的移民,意义特别深长。

古人无法解释海上的天险,只好把命运托付给神明。相传宋代的林默娘是莆田湄洲的一个民间女子,她有预知气象变化、驱邪治病和泅水航海的本领,又常在惊涛骇浪中救助遇难的船只,深受渔民的爱戴。宋雍熙四年(公元987年)重阳节,林默娘登上湄洲峰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民间传说她已经成仙登天,奉她为航海保护神,就是我们常说的妈祖、天后娘娘等。

中国沿海南来的先民把妈祖供奉在船头,安全抵岸后建庙祭祀,答谢妈祖庇佑一帆风顺,并祈求日后出入平安。这些庙宇是新客的心灵停泊站,团结身在异乡的同路人,渐渐的,一些地缘性、血缘性与业缘性的社团组织便在这样的基础上诞生了。

自开埠以来,新加坡有许多供奉妈祖的庙宇,著名的古庙有福建会馆设立的天福宫(1840年)和潮州人的粤海清庙(1826年),还有其他历史悠久的如海南人的天后宫(1853年),广东人的宁阳会馆(1822年)和广西暨高州会馆(1883年),后港的钟头宫和半港天后宫,厝港的阿妈宫等,阿妈宫村甚至成为厝港著名的地标,现在还保留着阿妈宫路(Ama Keng Road off Lim Chu Kang Road)。当年陈开顺等人进入新山拓荒开港,也在地不老河畔的陈厝港设立天后宫,可见妈祖对南来先民的影响力。

厝港的阿妈宫村。NAS 1950s

厝港的阿妈宫 Ama Keng。NAS 1960s

博物馆内“老班新赛乐手戏班”的戏台旁所展出的手抄戏本和戏牌,原属中国福建兴化的“新得月提线木偶戏班”所有,戏班成立于上世纪20年代。演酬神戏前,庙堂必须先做法事,拜祭神灵,而所上演的剧目必须通过抛掷茭杯来决定。依据传统习俗,仪式内容是掷出两个约掌面大小的半月形,一面平坦、一面圆弧凸出的筊杯,探测神灵的意愿。筊杯的凸面为“阴”,平面为“阳”。一平一凸为“圣杯”,取义阴阳平衡,表示神明喜欢看这出戏;两个平面向上为“笑杯”,表示神明还没决定,必须重新请示;两个凸面向上为“怒杯”,表示神明并不认同。

福建兴化的“新得月提线木偶戏班”的手抄戏本和戏牌

戏台故事的延伸

发展至今,由于听得懂方言的观众群越来越少,大众娱乐的选择也增加了,单单是膝上的随身电脑与手上的平板电脑已经可以叫数码族当个快乐的宅男宅女,一般的酬神戏都观众零落。但因为演戏主要还是为了娱神,所以还是照演不误。

根据《联合早报》莫美颜和李白娟的报道,成立于1930年代的新和平木偶戏班是本地现存唯一能以兴化话演出的木偶戏班;成立了近百年的新赛宝丰班则是较活跃的潮州木偶戏班。1970 年代是潮州木偶戏班最风光的年代,单靠木偶戏的演出就可以养妻活儿,到了1980年代后却迅速走下坡,从一个月演出十多天到一整年演出不到十场,繁盛景象只堪回首。

《新加坡琼州会馆135周年纪念特刊》记载,1926年时新加坡已经有海南木偶戏班,1947年符祥春和两名朋友组成“三春隆木偶戏班”,曾经到印尼廖内演出。1997年,新兴港琼南剧社成立“琼音木偶剧团”,让热爱地方戏的老人家可以在幕后边耍木偶边唱戏,把琼音保留下来。

至于木偶戏班所面对的共同的困境:木偶不会老,能讲方言的上一代却逐渐老了。

(在牛车水上演的木偶戏,站在木凳上的小朋友是最忠实的观众。NAS 1980s)

一座布袋木偶戏台背后蕴藏着先民从中国南来讨生活的大无畏的勇气,走出来就有路,登上一叶孤舟,将生命中的未知数托付给将来。戏台记载了新加坡从乡村走入城市化的道路,从田园风光到繁华都市是一个单向的现代化的进程。戏台也承载了过去的娱乐与生活,是许多人一生中的共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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