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厝港博文中学旁的观明社区医院里(Bright Vision Hospital),一位99岁的老婆婆叫我坐到床边,讲述一段日战的个人经历。
婆婆的脑筋绝对清醒,只是我们素昧平生,我好奇地问婆婆为何藏在心中七十年的故事,要在此时此刻告诉我这个陌生人。婆婆说因为她觉得我会听得懂她的青岛腔华语,聆听她的故事。
婆婆还打趣说,如果年轻四十年,她会倒过来追我。
相识就靠缘分。
(99岁的刘德范老婆婆,人在社区医院,思路非常清晰)
婆婆家乡在青岛,读了几年私塾,年轻时曾经违反父命,甚至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将长发剪短。当年的社会观念是女孩子必须蓄留长发才有女孩子样,剪短发是思想进步的女生对旧礼教的抗议方式。
婆婆表示她年轻时也穿两件式的衫裙,称为文化装,是进步的象征,但没穿过旗袍。
婆婆表示她年轻时也穿两件式的衫裙,称为文化装,是进步的象征,但没穿过旗袍。
中日战争爆发,年轻的婆婆从青岛逃到天津,再逃到上海租界,亲眼目睹租界另一头的淞沪会战,正式打响中日全面战争。
后来婆婆逃到香港,从香港南下新加坡。新加坡的好景不长,为了躲避日军,婆婆又逃到椰加达、万隆、泗水等地。婆婆逃难的路程,就好象许多当年中日战争爆发后逃难到南洋的华人所走过的路。
婆婆在万隆认识了刘海粟。
婆婆在万隆认识了刘海粟。
婆婆问我知道谁是刘海粟不?我回答是中国著名的画家。
婆婆说当时刘海粟已经有第二任妻子,叫成家和,但刘海粟说很喜欢婆婆,并送了一幅画给婆婆作为定情之物,画的左下角写着赠德范。婆婆名字叫刘德范。
婆婆不喜欢刘海粟,后来回到新加坡,将画转送给牙医。婆婆笑言失去了发财的机会,但心安。
婆婆回到新加坡前,人在万隆,准备偷渡到迪沙鲁,但被日军逮捕,带到巨港宪兵部。由于婆婆会说日语,又带着刘海粟的画,被拷问了整个月后,日军打算将婆婆遣返万隆,婆婆说千辛万苦才从万隆逃出来,死也不肯回去,要去就去新加坡。宪兵眼睛又亮了,追问婆婆在新加坡的亲朋戚友,结果又折腾了一个月。
(两天后,刘德范老婆婆开口说我们再拍一张合照吧!)
岁月悠悠,七十年后回想起来不是梦,而是非常幸运,死里逃生。
如果当时跟了刘海粟,成为第三位夫人,命运会怎么改变?
生命有过去,有当下,但没有如果。
婆婆说很开心,因为憋在心头七十年的往事终于吐了出来。
因为有小人物的生活,小人物的经历,所以造就了大时代。
大时代有大时代的震撼,但往往忽略了小人物的心声。
我也很开心很震撼,婆婆轻描淡写下,印证了一个消失的年代。
更开心更震撼的是婆婆相信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为她记录下已经鲜为人知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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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comments:
后来呢?老婆婆后来的际遇如何?
您到哪儿做义工?
夫人与老师,
婆婆的际遇并不理想,晚年的处境跟许多老人一样,跟孩子媳妇间钱财纠纷搞得自己一无所有不提,亲生女儿远嫁到伦敦后认为只需寄些生活费回来便可。
婆婆说她在医院躺了四个月,没有任何亲人来探望过她。
如果我去访问婆婆的孩子们,相信会有不同的内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谱成时代交响曲。
我跟观明社区医院结缘说来话长,不过不是义工的身份。
李先生您好,
追讀 貴博文已相當時日,先生博文歷史、人文、文物追述皆精彩詳實,為文論事抱誠守真,極難得,很是敬仰。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致敬,奈何先生寫的多屬社會歷史,某知道的太粗略了,不敢弄斧,老找不著切入的話題。
這篇先生寫老人院,某感觸良深,乘機談談自身的一些經歷。好些年前,探訪一位遠親,住的是較高擋的教會老人院;在地面層的私人小房門口為一年邁婦人纏著,婦人長得和先生的忘年追求者很相像,年紀也不相上下,只差沒那麼浪漫。婦人只為有個肯聆聽的對象,滔滔不絕,卻一點也不干撓人,自顧自講,說一口很純正的潮汕腔,明顯失智,有幻覺症狀,對著一堵大空牆逐個點將說神明;當下當起義工,和婦人瞎侃,也順手亂指,婦人卻也一一道來,不亦樂乎,兩人忘年叩神明。
先父先母晚年都失智,醫學統計謂後代遺傳機率甚大,很擔憂,失智症對子女的負擔太大了,社會支援嚴重不足。家母晚年由家兄照看,家兄不幸罹患絕症,某接手,不及半載,某跌傷住院,不得不送家母入老人院。後來到老人院探訪,發現看護清一色緬甸、菲籍,完全不識地方語言。年邁老人不免囉嗦難纏,很多時候也只是要引看護注意乞討一點憐憫,溝通不來呼喝看護,看護或回應以么喝,或不聞不問,基本上是不理睬,語言不通和不具族群感情惡性循環,一個多月後家母也就仙去了,足見寂寞殺人啊!這就是更早的建國一代的下場。
瞬間也幾年了,每每回顧,不免感慨,島國貴為先進經濟體,人文教養、水平卻如此貧困,日漸敗壞的政體、人口政策讓人心寒,殘破的老人政策也太離譜了。
“无知”君的亲身经历叫人不胜唏嘘,欲哭无泪。
在如何让老人家老有所依,安享天年,在自己熟悉的语言与环境过完这辈子,新加坡有严重的不足。
美其名为乐龄,对没有足够的积蓄、没有依靠的老人家来说,龄是有了,但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苦中作乐吧?
新加坡对未来的规划考量是以经济回报为前提,没有足够的投资回报就没有建设,现在着眼的是战后婴儿潮所带来的银发一族,银发一族也同时带来商机。
既然要打银发一族的主意,就不能不先“照顾”建国一代,医疗保险优惠等。医疗保险讲了两个月,保金多少,如何埋单还是一个谜。吊诡的是许多人都很开心,沉醉在还见不到实际内容的优惠。
对于老和幼,老是肮脏、负担,幼是欢乐、未来。李显龙先生近来爱用阴阳平衡等太极术语,在如何平衡对老幼的照顾下,我相信他的团队还有许多工作该做。
不论是医疗保险,人寿保险或养老保险,....,保险基本上就是一种商业行为,它必须以利润为依归,
继往的与现存的病例必须排除,因此投保越早越好,保险本身有很大的侷限性,保费不便宜。
在西方国家,不论贫富,给予足够的养老金和免费的医院与专科手术治疗是政府的责任。
中低收入的老人院与临终护理,funeral等都是政府负责。
30年前我记得跟某团体到新加坡woodland 的一间养老院慰问参观,我们买了不少礼物前去赠予老人,
当我们预备喂老人食物的时候,我们被护工斥责,她说老人吃越多便拉越多,你们现在喂她们等于
增加了她们的工作量,............我们傻眼了,我们也无语了,想起孤独老人在新加坡的际遇,
我黯然无语,我欲哭无泪!我发誓我不会送我的亲人去新加坡的老人院!
今天拜读了 “岁月不居” 中的一篇名为 ‘恕’ 的文章,感觸颇深!
“那多难的年轻岁月,逆心之事犹如潮涌,一浪又一浪的让我咬牙切齿,
而任何的磨难都不如至亲对我的伤害深,我甚至断绝与家人的联系 ......”
有人说,对男人来说,最大的 “敌人” 就是曾经蓄意直接或间接以任何
形式破坏他的事业与前途的 ’人‘ 或 ’团体‘!
对女人来说,最大的仇人就是曾经破坏她的家庭的另一个女人!
作者用了40年恢复与 “手足” 的来往,十年人事几番新,再说又有
多少人能保证有数十年的寿命来等着 “一笑泯恩仇” ?
坦白说,我绝对不认同 ‘原谅’ 真能 “拔出插在胸口的愤恨” ,相反的,我
始终认为任何人(包括父母,兄弟与亲友等)对自己的伤害正是对自己的鞭策,
正是使自己 ‘发奋图强’,卧薪尝胆。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 没有坚定的决心如何达至成功?
与作者不同的是我从来没有没有选择 ‘原谅’,我却从来没有觉得受到任何的 ‘折磨’ !
我重申与该文作者不同的是:我从来没有选择 ‘原谅’ ,我也从来没有觉得因此而受到过任何的 ‘折磨’ !
是的,我知道许多我的 ‘仇人’ 早已 “往生”,
我的 ‘怨’,我的 ‘仇’ 也永沉海底,他们与我也早已永远 “一刀两断”,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我有时在想,如果当年的越王勾践真的 乐不思蜀,他也就无法战胜吴王夫差,也无从雪 ‘会稽之耻‘,
或为天下人所笑话,或寂寂无名,含恨而终!
同杨的,我坚决认为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应该忘记小日本所欠下的血债。‘忘记过去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刚读了 《潘耀田博客 的 ‘个性’ 与 ‘人与人之间’ 两篇文章。
多年社会经验告诉我,人必须有自己的原则,人也必须有独立的个性,
只有这样才能 ‘出于污泥而不染’,才能活得 ‘顶天立地’,不 ‘随波逐流’,
遥记四十多年前曾在某知名机构任职,一些时日之后发现了内部派系之
间的权利鬥争,甚至高层之间的利益收授与 ‘贪污’ 现像,我曾经非常的
‘纠结’,最后我选择了 ‘明哲保身’,不靠边站,更不 ‘坐地分赃’。
数年之后,‘东窗事发’,多位高层因 ‘贪污’ 而最终被判入狱, .....
另一方面,也曾目睹一些商业组织因不明的财务而最后倒闭,令人惋惜。
‘众人皆醉我独醒’,坚持自己的 ‘原则’,时刻承认错误与自我捡讨才会成
为最后的胜利者。
好一句 “相识也是缘分” !
怕只怕 ‘有缘无份’, 落花有意随流水 流水无心恋落花 !
‘青梅竹马’,到头来, 待到细水长流意 已是白头相见时 !
多情自古空余恨 多情总被无情伤 !
相识也是缘份?
有人说 ‘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也许,不论朋友以至夫妻,得以共聚就是 ‘缘份’,
然而经济的发展,社会的成熟,道不同不相为谋,
合则聚 不合则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徒增伤感愁思,何必),
有情何似无情(造化弄人有缘无份,奈何)!
《相识也是缘份》使我想起了100多年前发生在英国的一个农民与贵族的真实故事。
当时在英国一个乡村的田野上,一位贫困的农民正在劳作。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
呼救的叫喊,原来是一名少年不幸掉入水中,农民不假思索,立即奋不顾身跳进水
中将孩子救起。原来这个孩子是一位豪门的公子,几天后富豪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拜
谢,但农民拒绝接受这份厚礼,因为他认为救人乃是出于良知不为回报。富豪出于
敬佩农民人格的善良与高尚,感念他的恩德,于是决定资助农民的儿子到伦敦接受
高等教育,农民也希望儿子能多见世面,有更好的环境而欣然接受,富豪也很乐意
为恩人完成梦想。
多年以后,农民的儿子从 ‘伦敦圣玛丽医学院’ 毕业,他品学兼优,后来被英国皇家
授勋封爵,并获得了1945年的 ‘诺贝尔医学奖’。他就是Sir Alexander Fleming,
‘青黴素’ 的发明者。
那名获救的公子也长大了,在二战期间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幸运的是有了 ‘青黴素’,
他被治愈了。他就是英国二战时的首相Winston Churchill!
是轮回?是报应?是缘份?一个个的偶然组成了人的一生的命运,我亲临其境,
深有体会,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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