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19年12月9日
新加坡开埠后,从中国南来的先辈形成这里的一大民族—华族;而潮州人是华族中的第二大方言群体。
当时潮州人南下靠的是海上交通工具,从最早的红头船到后来的蒸汽轮船。
这些南来的潮州先辈,当时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又是带着何种心情南下,我们试着从以下几首潮州歌谣了解潮人过番。
(红头船是潮州先辈下南洋的早期交通工具。图片摄自国家博物馆。)
无奈何过番去
断柴米,等饿死。
无奈何,卖咕哩。
柴米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家乡没柴没米,如果找不到解决方法,那就是死路一条。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卖身到南洋去当苦力。
歌谣反映当时南来过番的先辈,完全是在面对生死存亡而作出决择,逼于无奈走上这条路。他们深知卖身当苦力干的是日晒雨淋、流血流汗的苦活,甚至可能丢了性命。可是为了家中的老弱妇孺,身为丈夫和儿子,当尽义尽孝,以个人的牺牲换取一家人之温饱;再苦也得撑,再危险也得去尝试。
带一条浴巾过番去
一溪目汁一船人,
一条浴巾去过番。
钱银知寄人知转,
勿忘父母共妻房。
决定过番后就得启航,生离死别最令人不忍目睹。码头上,整船都是过番客;上船的是家中男丁,一家的经济支柱,送行的是留在家乡的父母和妻儿。船上岸上都挥洒着离别泪,唯一的行装是一条浴巾。留在家乡的亲人虽然期望南下的男人能为家中解决三餐之忧,但更渴望他早日回乡。
歌谣反映离乡人的窘境。家中一贫如洗,只能含泪带着“过番三样宝”——旧衣服、切好的甜粿和一条浴巾登上红头船。
当时准备过番的人,都会相互打听番的消息。他们都知道这里天气炎热,一天最少要冲两三次凉,才不会生病。因此,浴巾是行装中必备之物。
歌谣也反映离乡人家中大小的矛盾心情,他们既对离乡人抱以厚望,以求获得解决生存困境,又深怕离乡人一去不返,在他乡再立家室,忘了家中的父母妻儿。
蒸汽轮船时代过番
火船开过七洲洋,
回头不见我家乡。
是好是怯全凭命,
不知何日回寒窑。
过番客上了船,船开航了,不舍的心情使他不断地回头望。当轮船驶过海南岛东北角的七洲列岛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潮州了。这时的过番客才开始认命,生死有命,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完全是个未知数。
歌谣点出已进入蒸汽轮船的时代,也就是说主人翁是1867年或之后的过番客,因为1867年开始才有汽船从汕头开往新加坡。“寒窑”同样反映出过番客离乡的原因出于穷困,对于过番的选择,也一样无奈,主人翁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期盼来日荣耀归故里
阿叔今日去出洋,
番畔唐山架金桥。
来日荣耀归故里,
荫妻荫儿荫家乡。
过番客要离开家乡了,到时就能换取美好生活。不但过番客在南洋有好日子,家乡的亲人也能共享荣华富贵。
潮州人不称亲生父母为爸妈,而是以亲人关系来称呼。例如称爸爸为阿叔、阿舅;称妈妈为阿婶、阿妗、阿姨;故而歌谣中的阿叔应该是父亲的代称。
这首歌谣的年代应该属于较晚期,这时已有番客带回消息,知道来南洋谋生能够换取美好的生活。因此,家人对即将离开故里的亲人已不是泪眼相对,而是带着乐观的心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不向命运低头
从以上四首歌谣,我们可以看到潮州先辈南来的苦难经历与顽强斗志。他们虽然无从掌控自己的未来,却不向眼前的命运低头,宁可把命运交给未来赌一把。虽然是万般无奈地离乡背井,却带着无畏的精神走出家门,拼搏换取自己与家人的未来;最终终于赶走黑暗,奔向黎明,光宗耀祖归故里。
(全本潮汕方言歌谣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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