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26, 2021

砖说 A brick wants to be something better than it is

童年的时候看过许多红砖建筑。水仙门的中央消防局于1909年落成,红白相衬的建筑展现典雅的新文艺复兴风格。从水仙门走去大坡,单边街的九层楼红砖组屋楼下是诊疗所,楼上住家。

(水仙门的中央消防局,1909年落成。)

(大坡二马路(New Bridge Road): 九层楼红砖组屋楼下是诊疗所,楼上住家。c.1970s。图片来源:互联网。)

外婆住在小坡马尼拉街,那几栋红砖砌成的改良信托局(SIT)公共组屋,每层楼居住十六户人家,八户家庭共用一个大厨房,两户家庭共用一间冲凉房和厕所。

(马尼拉街的七层楼改良信托局组屋。图片来源:互联网。)

那个年代红砖是主要的建筑材料,一些外表看似洋灰的建筑物,实际上只是在砖墙抹上一层洋灰,使到外墙更加坚固。随着钢骨水泥取代原始的建造方式,这种以砖块为主体的老建筑一栋栋地消失了。

就地标性建筑而言,从二战后反殖民地主义到新加坡独立那段期间的红砖地标,都在“全面评估”后拆除了。

譬如由政府与民间联合筹建的国家剧场,1963年8月8日配合东南亚文化节开幕礼,进行第一场演出。后来为了兴建中央隧道(CTE),以“大帐篷”结构有问题为由,1986年夷为平地。


(国家剧场,1984年。)

李光前捐建的“红砖图书馆”, 1959年落成使用,2004年让位给福康宁隧道。虽然民间有许多争议,并发动签名请愿,最终当局认为红砖图书馆不符合国家古迹的标准,没有商量的空间。

(红砖图书馆,1990年。)

建筑使记忆永恒,失去了上世纪50至60年代的地标,等同失去了十年的建国年代的集体记忆,留下的是历史的空白。反倒是殖民地时代的一些“洋人”建筑受到保留,例如水仙门的中央消防局(1909),乌节路的麦唐纳大厦(MacDonald House, 1949),亚历山大路的“公主楼”(Princess House,1957)等。

(亚历山大路的“公主楼” Princess House,1957年落成。)

古老的建材


1822年莱佛士市镇规划报告书出炉,指令采用永久性的建材来建设新加坡,这些建材包括砖块。比莱(Naraina Pillai)原为东印度公司的职员,随莱佛士从槟城来到新加坡,见到有机可乘,在丹戎巴葛建立本地最早的砖窑,先分一杯羹。

不久后,梧槽河与加冷河一带出现华人砖窑,除了人工制砖,还使用“牛工”制造“牛踏砖”,先由牛只践踏粘土浆,然后放入砖块模具烘烤而成。

砖块的需求量日益增加。殖民地政府为了确保砖块的供应与品质,于1858年设立“官窑”。这个创建砖窑的地点,就是有充足的加冷河水源和粘土供应的实龙岗路。

为了节省成本,政府动用来自印度的罪犯劳工制砖。未几,政府的制砖方法走向机器化。由于砖块的质地优良,生产力又数一数二,监狱长还在国际建筑商展上荣获奖章呢!

除了加冷河畔,亚历山大、武吉知马和裕廊都有砖厂,裕廊地质好,因此砖窑特别多。

上世纪60年代建屋局成立,为了稳定建材来源, 于1972年收购面对财务危机的新新砖厂,并投入两千万元资金,装置两个隧道窑,年产量九千万块砖。

上世纪80年代,山芭被全面清除来兴建更多房屋,砖的需求量特别高,建屋局甚至必须进口砖块来应付蓬勃的建筑业。不过,砌砖费时费力,最终由预制墙面的制造方式所取代。进入21世纪,透光玻璃成为时尚,砖块的需求量低,新加坡不再生产砖块。


砌砖建筑的精神意义


欧洲有许多受保留的古老砌砖建筑,砖墙的颜色和质感带给人时代的厚重感,以及美学与个性化的享受。

砖块不局限于古建筑,上世纪90年代末启用的大英图书馆的建筑风格就是使用大量红砖,象征知识的历史传承与创新的精神意义。

大英图书馆的建筑师Sir Colin St John Wilson(1922-2007),形容这是一场艰苦的30年战役。从1962年开始构思到1997年落成,原址本来靠近大英博物馆,但由于必须拆除一些老建筑,民众群起抗议。最终图书馆“搬家”到King Cross 附近落户,必须修改原来的构思。但正由于民间不满的力量,促成跟周遭维多利亚时期的格局相互融合,形成大文化的面貌。


(大英图书馆 British Library, 2016年。)

大英图书馆对面就是19世纪的 St. Pancras酒店和地铁站,以及伦敦最繁忙的King Cross 火车与地铁转换站,砖墙跟火车一样古老。虽然新与旧的时差超过一个世纪,砖块打造着伦敦市区让时光对话的气魄。

(St Pancras. 2016.)

(King Cross. 2016.)

对图书馆来说,任何空间都无法满足知识的欲望,砖墙提供思考的角落,一个个小格子为人们遮风挡雨,安心地探索天底下的时空。

一块砖的愿望


新加坡以红砖为主流的现代建筑,大概只有SAFTIMI。建筑师Romaldo Giurgola(1920-2016)原籍意大利,在罗马出生,参与二战。后来他去了美国继续他的建筑学课程,在美国任教。最出色的设计是澳洲国会大厦,晚年入籍澳洲。


(SAFTIMI,1995年启用。)

Romaldo Giurgola跟另一位美国建筑师Louis Kahn(1901-1974)的理念相同,出版过有关Louis Kahn的设计与想法的书籍。

Louis Kahn,原籍爱沙尼亚裔犹太人,有一段鼓舞人心的语录:
即使是一块普通的砖…也希望发挥比一块砖更大的作用,它要做得比一块砖更好。
Even a common, ordinary brick... wants to be something more than it is. It wants to be something better than it is.
现代的城市建筑比高,比豪华,比气派。不过,城市建筑再华丽,总有被更华丽的新建筑取代的时候。因为有许多平凡的,不随波逐流的“一块砖”,组构成古今相宜,赏心悦目的风貌,提供咀嚼回味,让时代对话的机会,城市才得以保留人文的气息。这是城市规划师与建筑师所能执行的,前提是:你必须要有信念。

Louis Kahn的“砖说”,恰好反映我们这些选择走在没多少人想走的路,为民间文史做些记录的人士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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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上世纪50/60年代,我到访过新马的许多乡村(或称 ‘甘榜’)简陋的亚答厝和木屋,得到的印象是落后与贫穷。
令我震惊的是我后来听说当时的世界首富(没有之一)比尔盖茨 迁入了他新建的以50万英尺500年冷杉树
的木料建成的美轮美奂的豪宅,我怀疑木屋居然也能如此 ‘出类拔萃 鹤立鸡群’?
上世纪90年代我移居到一个 ‘春花秋月 夏蝉冬雪’ 四季分明的国度,我意识到这边的富豪不住高层公寓住独立
别墅,他们要CBD的方便(时间就是金钱)兼有鸟语花香的宁静,住在高尚名校校区使孩子受到一流的教育
比欣赏无边海景更重要,令我最意外的是这边最值钱最令人向往的不是砖屋,更不是工厂预造的墙屋,这边
最昂贵的屋子多在上世纪以本地的千年贝壳彬或红木所建成,坚固美观耐用,冬暖夏凉,这些屋子现已被当
地政府列为受国家保护的 ‘古迹文物’,未被正式批准之前不得拆除,改建或重建,因为这些千年老树在人类
贪得无厌年年砍伐之后,如今已受到国家重点保护,不得砍伐。物以希为贵,这些屋子如今价值连城,多位于
今日的市区中心地带,是身份与地位的 ‘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