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个十二三岁的学童蒙着脸在浓烟中跟乱民参加街头示威。并且还对记者说,用粤语:“光复香港,争取民主自由”。哼,中国人不会用普通话?我当年用华语和马来语跟警察交谈呢。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是民主?什么是自由?我在梦里格格地笑,当年刚念初中。
在医院看了一小段香港新闻视频,我当天夜里连连做怪梦。
我梦见我身穿端蒙中学校服,左右胸前有两个铁钮,男女同学都把胸部挺得直直的。我们的敌人是警察。我在金炎路旧中正分校的铁门内站岗,我不蒙脸,比香港学生威风。大哥哥们要我守着校门,拦住警察们冲进校内“捣乱”。我的责任是让哥哥姐姐们在大礼堂开完会。“政治早熟”的老王当然在会堂里。他的口头禅“中学联是明丁”,我都会背。不过我念“明灯”!我比老王hero呀!可他们开什么会?我只听见掌声不断,“打倒声”不断。到底打倒什么,我听不清楚。
那几年是乱世之秋。那时“乱世之秋”是流行语。是跟着邻居阿香姐姐学的,阿香读南洋女中。“秋”是什么意思,不知所云。哦,是指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先是中学联被封。接着而来的是中学生须登记参加兵役。我是个矮冬瓜,得服兵役吗?不管,什么地方有抗议有打倒有街边群众大会我就去!
左右一看,啊?跟我一起守门的大哥哥们,大姐姐们都走光了?不,他们巡逻去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他们说我会马来语,当时的警察不是印度人就是马来人。其实,不会马来语是借口,他们怕警察!瞧,我比香港的那些示威的中学生威风,我们不砸、不烧。我与巨人一样高大的印度警察大谈“殖民主义”,申诉“教育部关闭中学联”,瞧,有情有理,我多威风,我不蒙脸,不烧不砸,不骂三字经粗话,我开口就selamat pagi,你们的示威暴民,一开口就“丢那妈“ 啊!一根木棍穿过铁栏杆直捅我肚子。痛!
跟我学汉语的一名洋人(记者)从香港发来短信问:为何学生们开口闭口:“丢哪吗”,我在被窝里用手机答以“民主自由”。他问那是香港粤语吗?我格格地笑了。
“Uncle,你又做梦了。一下子痛一下子笑。这是心理医生开给你的药!”
不久,我在被窝里听《大悲咒》,渐渐进入梦乡。这是华侨中学的大草地。有人在跳集体舞。阿香姐笑眯眯地向我走来:“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朋友,……”阿香姐伸手拉我,转身走入群舞区里。她的两条长辫子,飘逸洒脱,太迷人了。但我没少看在草地上朝气蓬勃的红绸舞,轻松的音乐,一片节日欢乐的气氛!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出来唱潮州歌谣,“猪狗禽兽周瑞琪,白面豺狼封我中学联……”坐在草地上的同学响起潮水一般的掌声,还有哈哈哈的朗笑声。那老者我认得,是老王,不久前刚去世。哈哈哈,七十望八了,怎么在梦中是个中学生?老王说,中学联被封了,我急不及待地把圆形的徽章深深地埋在地下。我还记得是一把火炬。
有人嘲笑我胆子小。我还参加1954年5月13日反兵役和平示威呢!那天下午2时半,烈日当空,我跟近千名中学生,有男有女,有秩序地在皇家山下列队等待学生代表去见顾得总督。70年后的今天,香港学生唱“光复香港,荣归香港!”,70年前,我们却唱“我爱我的马来亚,马来亚是我家乡。”。香港人喊民主自由!我们喊默迪卡!突然间来了三辆红车(镇暴车)。百多名武装警察像潮水一样冲向学生,他们用粗绳逼我们远离总督府。倒退、倒退,跌倒、爬起来,又掉进沟渠里;他们挥舞手中的警棍殴打学生。我对一个马来警察说nanti !nanti!(停!停!)谁料到,一个欧籍警官手中的皮鞭在空中挥舞。来支援男同学阿香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长长的辫子落在我身上。“快,跟我走!”
皮鞭已经落在我身上,手腕一阵炙热,我大喊救命!
“Uncle!医生正给你抽血,别动!“
我看见留着长辫子的印度女护士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的耳里仍旧萦绕着男女同学的呐喊声:打倒殖民地政府!打倒周瑞琪!打倒白色恐怖!
我睡眼朦胧,看到工友、家长也来华中开会?不,他们拧着圆形食格和方形的饭盒走近礼堂。他们原来去支援在那里集中的学生。那边又响起一片歌声“工友学生一条心,中学联是学生的明灯。”我又听到有人把明灯念成明丁!而且特别大声,想起那个“政治早熟”的老王,想起他在前中正分校中学礼堂演讲的滑稽模样,我不禁扑哧地笑出来。
“Uncle,good night!”床头灯也熄了。
3 comments:
读起来大有狂人日记的味道!
吾生也晚,赶不上这轰轰烈烈的时代潮流,竟然如此就窝窝囊囊的过日子。想去宁为太平犬这句话,也不晓得是幸福还是倒霉。
闲话少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本来就是天道,少年人血气方刚,头脑直得就如钢筋一般,他们是不是历史的既得利益者是不晓得。然而,说是历史的创造者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这文章让人感慨的地方,其实是香港的“骚乱”是足足迟来了一个甲子年。不是吗?六十年前,如果香港青少年能够像今日一般的走上街头,香港就和新加坡一样,早已经是个“国家”了。
香港与澳门,台湾都被视为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是不平等条约遗留的历史问题,
台湾在中国二战之后顺理成章重回祖国怀抱,数十年来虽然两岸分治,但同为一国。
香港与澳门也在上世纪末顺应潮流先后回归祖国。
百年来从来没有听过任何国家提出异议或港澳独立的论调。
正如所说过去香港人也从来未曾 ‘走上街头’ 对港澳的 ‘主权’ 归属提出挑战,因为他们的眼
睛是雪亮的,心中清楚得很。不论何时何日不论谁主政,港澳 的主权都是不容挑战的。
对于现状不满,无法适应 ‘新’ 局面者,他们也许可以用脚投票寻求永久离开,到一个 ‘愿意’
收留他们的新国度,我这裡便有许多来自亚洲(包括新加坡)的移民,他们于上世纪
‘背井离乡’,在这裡为下一代开创了新的基业,他们的孩子多在这裡念完大学后成为万人
争羡的专业人士。
“六十年前,如果香港青少年能够像今日一般的走上街头,香港就和新加坡一样,早已经是个国家了”
这忽然勾起了我约20岁时的一段回忆:‘1967年香港左派大暴动’!
参与活动和死伤人数,到处放置 ‘菠萝’(粤语即炸弹),严重程度比不久前 ‘反送中’ 和 ‘雨伞运动’
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同的是当时镇压者是英国的警察,更 ‘耐人寻味’ 的是暴乱于同年12月周恩来向左派下达直接命令而终结。
英国终于1983年承认中国对香港的主权而于1997正式将香港交还中国。
不论中英,甚至台湾,或任何国家,都不否定香港的主权在中国。
‘独立’ ?门都没有!因为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二个 李鸿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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