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莱路(Pillai Road)
巴耶利峇有一条比莱路,比莱(Naraina Pillai)可能是正史记载的第一位登陆新加坡的印度人。比莱是一名东印度公司的职员,1819年初随莱佛士从槟城来到新加坡,后来从商。比莱为本地的印度社群作出许多杰出的贡献,例如在大坡大马路(桥南路)买地兴建马里安曼印度庙(1827),今天这座庙宇依旧香火鼎盛。 他也是当时的淡米尔族群领袖,为在本地生活的同胞排难解忧。
1822年,第一份莱佛士市镇规划报告书出炉,指令采用永久性的建筑材料来建设新加坡,这些永久性的建筑材料包括了砖块。比莱下海从商后,在丹戎巴葛建立起被公认为本地最早的砖窑,为城市建设提供材料,先分一杯羹。
造砖
19世纪就已经在梧槽河与加冷河一带立足的华人砖窑,制砖除了动用人工之外,还使用“牛工”。这些砖块称为“牛踏砖”,先由牛只践踏粘土浆,然后放入砖块模具烘烤而成。
(19世纪的加冷河畔,等待运输的砖块。摄自万山福德祠文物馆)
1.
砖块的需求量跟着社会建设的步伐日益增加。英殖民地政府为了确保砖块的供应与品质,在1858年设立了“官窑”。这个创建砖窑的好地点,就是有充足的加冷河水源和粘土供应的实龙岗路。
为了节省成本,政府甚至动用来自印度的罪犯劳工来制砖,表现良好的罪犯都可以从良。未几,政府的制砖方法走向机器化。由于砖块的质地优良,生产力又数一数二,监狱长还在国际建筑商展上荣获奖章呢!
为了节省成本,政府甚至动用来自印度的罪犯劳工来制砖,表现良好的罪犯都可以从良。未几,政府的制砖方法走向机器化。由于砖块的质地优良,生产力又数一数二,监狱长还在国际建筑商展上荣获奖章呢!
万山福德祠是造砖工人的避风港
1885年的新加坡地图上清楚注明“Whampoa Garden”和“Brick Field”两个地段。“Whampoa Garden”是广东富豪胡亚基在实龙岗路的南生花园,而南生花园旁那一大片“Brick Field”,显然是颇具规模的砖窑的所在地。在砖窑旁的“CHINESE TEMPLE”,可能就是万山福德祠原址。
(1885年的新加坡地图清楚注明Whampoa Garden和Brick Field的地段)
万山福德祠是早期加冷河流域的华人苦力的避风港,也是本地历史最悠久的土地庙之一,庙内供奉了较少见的金花娘娘和保生大帝。
万山港指的就是百年前的加冷河流域。根据吕世聪、洪毅翰等人的考究(发表在《投桃之报》),加冷河流域两岸除了工厂林立外,也搭建了许多亚答屋供工人住宿。马来人称这些工人宿舍为Bangsal,当时的华人将它译为万山,因此得名。
万山福德祠的副总务蔡炳南表示:“19世纪中叶的加冷河畔已经有广东人的砖厂,这群广东人在1870年代创建了万山福德祠。1901年,庙宇搬迁到芽笼17巷,保留了粤式传统建筑风格。梅兰乐在附近的Kallang Pudding拥有砖窑和皮革厂等,扩充庙宇的时候,捐献了这块土地。”
(蔡炳南:19世纪中叶的加冷河畔已经有广东人的砖厂)
梅兰乐是广东台山端芬人,跟新加坡最悠久的宁阳会馆(1822)的创办人曹亚志同乡。据新加坡与槟城两地的记载,曹亚志是一名木匠,在槟城随着莱佛士的船队来到新加坡。日后,抵岸的台山人日多,从事建筑相关行业,俗称“泥水匠”。从梅兰乐与曹亚志的故事,可以一窥早期本地华人地缘业缘的社会凝聚力。
蔡炳南进一步解释:“加冷一带属于新加坡初期工业区,有造砖厂、锯木厂和造船厂等,雇用许多广东和客家劳工,他们成为前来万山福德祠拜神祈福的主要群体。加冷河畔有一条Nam Lock Street就是以梅兰乐命名的。不过,兰乐街已经在上世纪80年代消失了。”
后期的地理调查显示,女皇镇和裕廊一带的粘土质地更好,大型的砖窑才逐渐西迁。上世纪80年代路经加冷河畔的kampong Bugis,还可见到废置的砖厂。
(上世纪80年代的加冷河畔(kampong
Bugis)还有废置的砖厂。图片取自新加坡档案局)
砖厂
老人家都惯称亚历山大一带为“砖厂”,那是因为女皇镇曾经有九家砖窑,如亚历山大砖厂、福山砖厂等。这两家砖厂曾经联手为1960年代的新加坡组屋提供了大多数的建材,属于名符其实的“建国一代”。
亚历山大砖厂就在亚历山大路和巴西班让路的交界处,曾经是新加坡规模最大的砖窑。上世纪70年代结束营业后,港务局在原地建货仓。如今,这里的地貌又是一番大变化。
(亚历山大砖厂的原址)
( 黄荣庭的画作:1950年代的亚历山大砖厂)
砖窑是粗重活,早年连开采原料都用人工来挖掘,后来才用铲泥机。由于请工人不易,有些商号已经通过征聘外劳来解决劳工短缺的问题。写实画家许锡勇的木刻版画《沉思》(1958)描述一名在亚历山大砖厂工作的印籍劳工,茶点时间到了,将推车放在一旁,坐在砖头上歇息,孑然一身的画面表现出客工内心强烈的压迫感。
(许锡勇的木刻版画《沉思》(1958)。摄自新加坡1950-1970特展)
旧裕廊
由于裕廊的土质好,可以就地取材,砖厂日益增加。蔡厝港一带有一条Brickland Road,译名“砖窑路”(2000年街道图)。顾名思义,砖窑路周围砖厂处处,耸立的高细烟囱成为曾经拥有过的风景线。现在的译名比较文雅,砖窑路变身为“碧兰路”。
碧兰路尽头有一条叫做南山路(Jalan Lam San)的支路,曾经有家亚洲砖厂。根据黄向京的报道(联合早报07/09/2014 ),亚洲砖厂原用半机械化方法来制砖,使用打碎机来打碎泥土,再用钢线切成块状,太阳晒干后才入窑烧砖。后来采用高压机器,压出来的砖块比较干,不必晒太阳,节省了不少时间。
1983年,环境部严厉管制空气素质,禁止使用木柴来烧窑,只许用柴油。在政府的新条例下,许多小型的砖厂都结束营业,亚洲砖厂则引进自动化的“隧道窑”,一方面环保,一方面提高生产力,从打碎原料、切块、出入窑、烘干全自动化。不过,自动化的生产过程必须严格掌控,原料的质地必须统一,一点差错就会“砖爆”,酿成工伤意外,非常危险。
旧裕廊路是跟碧兰路平行的道路,早年规模庞大的裕廊砖厂是这个旧裕廊区的佼佼者。
(1966年街道图上的旧裕廊路11条石和13条石,两家规模庞大的砖厂)
根据阮鸿章的口述历史(Accession Number 000466),他曾经在新春记砖厂工作。1930年代,新春记结束营业,后来重组业务,开设了这家裕廊砖厂。
(裕廊砖厂。图片来源:互联网)
裕廊砖厂在1987年准备上市的时候,每月生产五百万块砖头,跟全盛时期的亚历山大砖厂不遑多让。有谁会想到还不到20年后,裕廊砖厂竟然被夷为平地。如今的裕廊初级学院就座落在旧日的裕廊砖厂的土地上(裕廊13条石)。
旧裕廊路的五美砖厂,命运跟裕廊砖厂一样,2005年拆除,土地归国防部,成为军事训练区。
旧裕廊路的星洲砖厂,则夷平为裕廊东PIE旁的一片草地(裕廊11条石)。
(旧裕廊路的青草地,就是以前的星洲砖厂)
靠近旧裕廊路上段的SAFTI(Pasir Laba Camp)则有马来亚砖厂(Malayan Brick Work),正确地址为蔡厝港16条石(Choa Chu Kang 16 mile)。
从21世纪初起,本地已经不再出产砖块。目前本地的砖块主要来自柔佛,质地较好的时髦砖则从澳洲进口。
有林路富,无林路厝
张东孝在口述历史中追述(Accession Number 002450/20),外曾祖父林路创建了福安砖厂。他们的工作服很简单,只是一件圆领汗衫和一条宽裆的长裤罢了,活像唐山阿伯。
这位唐山阿伯,就是抗日英雄林谋盛的父亲。
(徐悲鸿笔下的林路。摄于新加坡国家美术馆)
本地的闽南人曾经流传过一句口语:“有林路富,无林路厝”。原籍福建同安的林路在清末来到新加坡,从事建筑业,并在后港四条石买下一块地,创建了福安砖厂。林路是本地著名地标如凤山寺、维多利亚纪念堂、南天酒楼(裕华国货)等的主要建筑承包商。
建屋局产砖
上世纪60年代,政府大兴土木,兴建大量组屋。建屋局为了稳定建材来源,在1972年收购了面对财务危机的新新砖厂,并投入两千万元资金,装置两个隧道窑,将年产量提高到九千万块。
到了上世纪80年代,砖的需求量特别高,建屋局甚至必须进口砖块来应付蓬勃的建筑业。不过,砌砖费时费力,很快的便由预制墙面的建筑方式来取代。进入21世纪,透光玻璃跃起成为建材主流,砖块的应用量进一步减少。
建屋局的标志反映了时代的变迁。建屋局初成立时,屋子的背景是一面砖墙。到了1980年,砖墙已经消失,显示政府组屋走向多元化,建材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砖了。
(建屋局1960-1980年的标志)
(建屋局在1980年后的标志)
我的住家也以红砖来做外墙。据在建屋局工作的朋友的内幕消息,这个在上世纪90年代初落成的社区是新加坡的末代“红砖区”,日后建屋局已经停止使用砖块这种低生产力的建筑法。
砖块为住家制造了古色古香的美感,也为建屋局的组屋设计消除一些冰冷、千遍一律的格调,增添一些温馨的色泽。不过住久之后,红砖砌墙的问题就逐步浮现了,最明显的是砖与砖之间的洋灰容易脱落,雨水渗透到内墙,流入屋子内。最有效的修补方法是使用专为砖头配制的外墙防水漆,当然使用这种上等漆料,维修成本也相应提高了。
(砖块为组屋制造了古色古香的美感)
亚历山大砖
亚历山大砖用在建国与独立年代的组屋建设已是众所周知。自从文物局公布发现岌巴蓄水池的踪迹后,朋友中的几位文史女将急不及待,早已深入丛林探险,意外地发现刻着 “Alexandra” 的“古董”。岌巴蓄水池使用的是裕廊砖,但亚历山大砖竟然在这里出现,可见它是无孔不入的。
(几位探险的女将在岌巴蓄水池发现刻着“Alexandra”的“古董砖”。图片来源:刘若琳)
马印对抗年间,乌节路的麦唐纳大厦曾经被印尼特工放置了25磅计时炸弹,酿成3死33伤的惨剧,近年来因为印尼新战舰的命名而旧事重提。
麦唐纳大厦的饰面砖是亚历山大砖厂的工程师的结晶。
(麦唐纳大厦的饰面砖是亚历山大砖厂的工程师的结晶)
麦唐纳大厦在战后两年兴建。大厦的设计师邀请亚历山大砖厂制造新式的饰面砖,颜色与质地都有特别的规格,务必使建筑物的外观明亮庄严。在那个年代,制造麦唐纳大厦的饰面砖是一桩大工程。经过各项实验、样板测试等一连串的研发步骤后,砖窑、机械等都进行了改造,才投入大量生产。
红墙下的记忆
我们这一代人的脑袋里还保存着不少“国家级”的标志:别有风味的红砖国家图书馆、五个菱形尖角指向星空的国家剧场都是集体记忆。当年兴建史丹福路“红砖国家图书馆”的砖块也是由亚历山大砖厂提供的。
对许多过来人而言,红砖国家图书馆属于两代人生长的摇篮。正因如此,在记与忆的交错间,他们无法解开红砖国家图书馆这个地标被销毁的心结。
(被拆除的红砖国家图书馆属于两代人生长的摇篮)
在那个只在女皇镇设置一间区域图书馆的年代,对女皇镇以外的众多国人而言,红砖国家图书馆是国家成长的道路上唯一拥有群体记忆的知识库。在打造自治到独立的新兴国的坎坷路上,红砖国家图书馆从旁辅助,让两代人为国家的发展奋斗,献出他们的青春。
红砖国家图书馆也是当时本地知识青年约会的热门场所,男生潇洒地坐在围墙上,女生则书本捧在胸前,文静地站在楼梯口的一角,这是上世纪70年代琼瑶电影的新加坡现实版。也许看书借书只是个借口,更开心的是过后到附近的国泰戏院、首都戏院等看电影,窝心地打造一生的姻缘。
根据古迹保留局(The Preservation of Monuments Board, 1971年成立)的指导原则,国家古迹必须具备历史价值,贯穿城市的过去与未来,形成国家生命记忆的基石。红砖国家图书馆绝对符合保留的条件,不过当局牵强附会,在原址兴建福康宁隧道。
藕断丝连下,当局以约五千块昔日图书馆的红砖,砌成现国家图书馆地底层红墙花园,并置放了椅子和旧照片,让人怀旧。
(现国家图书馆地底层花园的红墙,使用的是红砖国家图书馆的砖块)
用裕廊砖兴建的国家剧场
1960年,新加坡自治还不满一年,正致力于发展本地的多元文化。当时民间与政府齐心合力,通过一元一砖的筹款方式,打造一个崭新独特的国家剧场。三面环开的国家剧场有3420个座位,依福康宁山而建。
上世纪80年代,政府以结构不安全为由,将国家剧场拆除,在原址地底兴建中央隧道。
民俗兼收藏家陈来华表示,他曾经收藏了筹建国家剧场的纪念砖块,上面有JBW的字眼,显然来自裕廊砖厂。可能后来兴建国家剧场所使用的建材,也由裕廊砖厂提供。
(国家剧场是另一个消失的国家级地标)
所谓众志成城,国家剧场是官民打成一片的结晶,人民的力量是建国的动力。国家剧场也将国人的文化视野从本地扩展到东南亚,进一步涉足全球。在那个冷战的年代,香港长凤新演员组成的银星艺术团的演出深受华校生欢迎,场场爆满。朝鲜、中国、苏联等地的文化团体都曾经在国家剧场演出过。
新加坡第一任总理李光耀在新马分家前,曾经在国家剧场发表重要的“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演说,极力争取不分种族,和平共处的马来西亚,未几新加坡就被驱逐出来,成为独立的国家。
李光耀的多场国庆群众大会都在国家剧场举行,其中最鼓舞人心的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新加坡版,将劳工密集生产转型为资本密集的高增值工业,新加坡的未来充满希望。李光耀也在这里提出最具争议的优生学论,提供大专妇女各项生育优惠。这个连民间你情我悦,生儿育女都要插上一脚的政策,并不受到欢迎,使到人民行动党在全国大选流失了许多选票。
古早味的红砖建筑物
消失的红砖国家级地标无疑载走了许多“故乡情,故乡事”。新加坡市容还看得到古早味的红砖建筑吗?
市区内福南中心对面的中央消防局,亚米尼亚街角头的MPH都是很漂亮的旧红砖建筑。此外,女皇镇的公主楼(Princess House)见证了新加坡建屋的时代变迁,花柏山下的金钟大厦曾经是孙中山逃难时隐藏的地方,相信都可以让大家回味一个红砖砌墙的年代。
(中央消防局是受保留的红砖建筑之一)
(女皇镇的公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