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宫。2025年4月2日，美国宣布对全世界征收“对等关税”（reciprocal tariffs）。特朗普口中的“经济革命”，正在为美国筑起高墙，推翻在美国主导下建立起来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
明朝郑和七下西洋后，中国实施海禁政策，禁止中国人出海经商，也限制外国商人到中国进行贸易。明穆宗认识到“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开始放松民间的海外贸易政策。明清对欧洲贸易顺差长达200年，依靠茶叶、丝绸和瓷器来换取白银。那时候欧洲船队已经在世界各地陆续建立殖民地，在全球贸易中捞取众多油水。明朝没有征服世界的野心，如今的美国则不一样，一心继续成为全球霸主，贸易高墙下的美国是否正在走上变相的海禁之路？
对于特朗普这个看似维护贸易公平（对等）的口号，背后牵涉的逻辑既有政治算计，也有经济民族主义。我觉得特朗普的所作所为跟“黑社会”无异，于是决定与ChatGPT聊聊天，借助金庸的武侠江湖来做对比，“较量”几个回合后获得一些新灵感，大致取得共识。
对等关税：公平外衣下的经济民族主义
特朗普一再强调美国吃了全世界的大亏，和中国、日本、欧洲的贸易都在贴钱（贸易逆差）。他认为美国在自由贸易中太过开放，而别的国家通过高关税、补贴、操控汇率等方式获利，导致美国制造业萎缩。他因此主张通过强硬手段重塑贸易秩序，“让美国再次伟大”。
白宫通过计算57个国家和地区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将其除以对美出口总额后再除以2，将数字转化为百分比，结算出所谓的对等关税税率。例如2024年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是2950亿美元，对美出口总额是4380亿美元，对等关税税率=(2950/4380)/2x100%=34%。由于早前美国已经向中国加征20%，因此中国被加征的关税一共是34%+20%=54%。
新加坡与英国、澳洲和纽西兰属于同一级别，必须缴纳10%基准关税（最低关税）。“对等”对新加坡来说充满误导性，近20年来新加坡与美国的贸易都是逆差，只有冠病疫情爆发那一年（2020年）例外，2024年美国净赚新加坡28亿美元（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 2025）。
按照美国宣布的计算法，针对新加坡的关税根本不应该成立，反而应该是由新加坡向美国征收对等关税。美国政府说这是为了防止中国和其他国家避税，将产品先运往越南、柬埔寨、墨西哥或其他国家，然后再出口到美国，因此有必要设立10% 的基准税率。
上任不到一年的黄循财总理向国会发表声明，“我们对此感到非常失望，尤其因为新美两国拥有深厚且持久的友谊。这不是对朋友应有的行为。”（新加坡国会，2025年4月8日）。我这个门外汉倒觉得政治圈子本来就不人道，没有朋友，无忠无义，只有利益；此外对新加坡来说，10%的“不对等关税”应该不是重点，而是新加坡国内市场小，国际物流、融资等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大，可能带来失业的困境。不过新加坡政府已经表态，会遵守2004年签订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The United States-Singapore Free Trade Agreement），不会采取报复行动，避免贸易战全面爆发。
对等关税的计算法就如美国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乐福莉（Mary Lovely）所形容，“这真的没有套路可言，就好比你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医生根据你的体重除以你的年龄，决定开给你多少药物。‘对等’一词充满误导性。”（There is really no methodology there. It is like finding you have cancer and finding the medication is based on your weight divided by your age. The word “reciprocal” is deeply misleading.）
美国的对等关税对一些国家经济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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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 |
对等税率 |
报复性税率 |
输出到美国的产品占GDP百分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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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 |
46% |
0* |
30%（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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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 |
32% |
未知 |
14%（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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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 |
36% |
0* |
9.3%（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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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 |
24% |
0* |
8.9%（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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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 |
10% |
0 |
6.4%（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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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 |
25% |
未知 |
6.2%（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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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
24% |
未知 |
3.4%（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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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
54%，104%，125% |
84% |
2.7%（2023），2.8%（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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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 |
32% |
0* |
2.2%（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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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 |
26% |
未知 |
2%（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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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 |
25% |
25% |
19%（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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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 |
20% |
25% |
美国占出口总额的 20.6%（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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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 |
10% |
未知 |
美国占出口总额的 21.7%（2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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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 |
10% | 未知 |
少过1%（2023） |
国际贸易是零和游戏吗？
从民粹角度来看，对等关税让一般美国人相信特朗普“为美国争回公道”，特别是在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威斯康星等摇摆州，失业工人乐于看到特朗普“惩罚那些拿走我们工厂的国家”。对等关税让美国稳坐司机位，作为他日谈判的筹码。
经济学家普遍不认同特朗普的谬误，特朗普的经济逻辑忽视比较优势与全球分工，贸易本质是资源互补而非你亏我赚的零和博弈。例如美国对中国有逆差，是因为中国制造成本低，而美国产品在高科技、农业等领域出口强劲。
当中国宣布对美国施行对等关税（34%），美国马上加多50%，使到总关税达到104%。中国不可能坐以待毙，将关税相应提高至84%，美国随即增税至125%，中国以牙还牙。两者之间互相反击，一旦引发全球贸易战，可能压死许多小草。这些数字看来已经没有实质意义，除了非向对方采购的商品，其他的都会另谋出路。
数据显示，2018年对中国的关税导致美国企业年均成本增加460亿美元，美国却未因此缩小贸易逆差（Tax Foundation, 2023）。如今下重拳，等于加剧企业成本，打击全球产业链，受影响的将包括美国人，可能导致当地农产品滞销、商品涨价、失业等，伤及美国农民和消费者。
以苹果这样的跨国企业为例，九成以上的产品都在国外生产，却在美国国内创造巨额财富，如今它势必首当其冲。同样的，Nike有约一半的鞋子和三成的服饰在越南生产，越南被征收46%对等关税，将使Nike失去在美国的竞争力。若Nike采取丹麦LEGO的策略，将重心转移至亚洲，或许我们还可以买到价格合理的Nike产品。
随着欧盟于4月9日达成内部协议，宣布对美国征收25%报复性关税，特朗普突然转弯，将所有国家的税率降至10%，宽松期90天，只有中国除外。据报道，这是因为美国债券面对剧烈的抛售压力，若还不采取行动，可能濒临崩盘。对特朗普来说，中国若继续完善军事现代化，可能十年内军备将超越美国，这对美国的太平洋国防战略将是个严重的威胁（US DoD 2024 China Military Power Report）。以此看来，加强力度来打击中国的元气，可能是潜在考量之一。不过对中国而言，欧盟、亚细安、拉丁美洲、英国、澳洲、俄罗斯、非洲等都是替代市场，因此不怕硬碰硬，特朗普或许高估了自己对中国的钳制力。
特朗普与红花会的跨时空对话
特朗普就像钱不够用的黑道老大，自立门规来强迫江湖中人上缴“保护费”。黑道中人往往不会觉得自己是黑道恶魔，反而觉得自己是维护江湖道义的白道侠士，因此才会出现侠和魔的分野。
金庸《书剑恩仇录》的红花会在武侠世界中是个正义的组织，但在乾隆朝廷眼里则是个挑战权威、扰乱社会安宁的邪恶会社。以红花会和陈家洛来类比特朗普和他的“政治运动”，如同形势混乱的两道江湖，出发点纯粹是苦中作乐，为了“好玩”。
红花会 = “MAGA”？
红花会是个虚构的反清地下组织，这股反叛力量的成员大多出身草莽，目标是推翻满清、恢复汉族（明朝）政权。洪门会（天地会）标榜“反清复明”，行动的合法性在民间取得一定认可。
红花会由十四当家组成，反的是清朝满人，那是一个被视为“外来政权”，抢走汉人江山的统治集团。红花会打的民族牌，依靠江湖网络来争取群众基础，把汉人反满人提升为民族主义情感与身份认同。
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AGA），也是一种反主流、反建制的草根运动。MAGA把物质主义包装成“理想主义”，依赖社交媒体来强化“美国人优先”，把焦点放在白人传统中产阶层的恐惧与焦虑上，具体政策包括移民限制、制造业回流等，迎合他们感觉被全球化、自由派精英所抛弃的心态，促使他们摒弃民主党，选择特朗普来“振兴”美国。
陈家洛对比特朗普
陈家洛与特朗普差异很大，前者的身份是会长，后者是等同乾隆的大国总统。把特朗普的身份降低至红花会的小角色，表面上似乎大为不敬，但我们可以从“领袖特质”的角度看出一些微妙的相似之处。两人都用“理想主义+民族主义+个人魅力”来动员群众，但在具体实践中往往产生混乱、矛盾，甚至自毁其身。
陈家洛出身精英，是满清高官之后，受儒家教育、有家世、有教养，他领导红花会众多粗犷的兄弟，必须扮演草根的角色。金庸笔下的陈家洛沉浸在民族大义、男女情仇与“复明”的理想主义当中，空谈策略却执行力不足，行事优柔寡断，最终情感主导决策，导致红花会曲终人散。
特朗普这名亿万富豪是地产巨富出身，在宾大沃顿商学院（The Wharton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受过精英教育。他连同全球首富马斯克（Elon Musk）以商业精英身份扮演平民代言人，但骨子里全然不知人间疾苦，因此行事看起来缺少同理心。
领袖魅力方面，两人都不是典型的“实干型领袖”。陈家洛是共主，但红花会真正能打仗、办事的是其他人，他更多是象征性领导。特朗普作风强硬，在体制内常常因政策混乱、用人频繁更换、与军情系统对立等，被批为“只有号召力，没有治理力”。
或许两者的关键差异在于最终选择，陈家洛功败垂成后归隐山林，特朗普则持续挑战政治常规，甚至拒绝承认选举败局（2020年大选结果）。特朗普2020年大选后的法律诉讼和2024年再度参选，反映他“拒绝失败”的特质。
陈家洛这个既有理想又常误判现实的浪漫派领袖，在某种层面反映特朗普那种有号召力但执行混乱的领导风格。如果说陈家洛是空谈理想、情感误国，那么特朗普显然十分现实、也更危险，是“情绪武器化、撕裂社会的高手”。
特朗普是侠还是魔？
美国共和党支持者认为特朗普的政客风格像个侠士，因为他反建制、挑战传统、“为人民说真话”。他是美国的“保护主义者”，强调美国优先，在贸易、军事、移民政策上采取强硬立场，为“美国普通人”争取利益，反对全球化对美国的“剥削”。他“敢作敢言”，他的直白、冲突性发言方式让一些人觉得他真实、不虚伪。特朗普赢得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所有七个摇摆州就是实例。
从“恶魔”的角度看。特朗普的煽动性言行成为争议焦点，他利用种族、移民、性别等来制造社会分裂，从而扩大自己的影响力。2021年1月6日国会事件中，特朗普在演讲中呼吁支持者“奋力斗争”，随后暴民冲进国会，导致5人死亡。尽管他事后谴责暴力，但两周内赦免74名涉案者，就连涉案者的代表律师都深感震惊。此外特朗普也有“反智倾向”，在冠病疫情、环保、外交等政策上，常轻视专业建议。例如关于冠病的传播，他表示希望淡化疫情威胁，因此不想制造恐慌。
侠与魔之外，当代还有所谓的“反英雄”（anti-hero），或许特朗普更像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这号人物。他非但缺乏传统的英雄气概，甚至往往表现出令人质疑的道德准则，却仍然让许多人钦佩甚至亲近，强烈地折射当代的社会焦虑与价值冲突。
侠士或恶魔的标签，更多反映在得与失的价值判断。理解特朗普看似不按牌理出牌，实际上有迹可循的复杂性，那是政治家所必须面对的不确定性，实际上政治风云从来就是充满变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