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新加坡私会党

原文刊登于《联合早报》2022年11月3日

 

民间有句俗语：“08、24、369，敌不过999。”这些数字分别代表本地私会党和警察两大对立阵营。宪法赋予当局引用“第55条”的权力来对付私会党，同时通过地区重建、制造就业机会等扭转局势，将新加坡从“东方芝加哥”华丽转身为最安全的城市。

追根溯源，私会党源自两个世纪前传入本地的中国天地会反清组织。二房洪顺堂遍布东南亚，在本地以“义兴”为堂号并成立各支派。天地会虽然包含侨民互助的元素，不过由于背景复杂，形成危害社会治安的根源。

1887年“砍大人”事件，成为殖民地政府严厉对付私会党的导火线。当时义福（义兴支派之一）木匠蔡亚惜用斧头砍伤华民护卫司长毕麒麟，事因欠老板赌债10元无法偿还，老板以赏金500元怂恿他谋杀阻断财路的司长，结果恶向胆边生。蔡亚惜服刑时病重不治，衣锦还乡梦碎。

1887年义福会的木匠蔡亚惜持斧进入华民护卫司砍司长毕麒麟，政府采取行动，不准华人中元节烧街衣演大戏。（摄于新加坡国家博物馆）

时任总督史密斯曾在香港当官多年，他以私会党早于康熙年代已在中国被禁，30多年前亦于香港被禁为由，通过修订《社团法令》来解散义兴及附属组织。

《叻报》1890年2月19日报道，私会党聚集在劳明达街义兴总部进行仪式后“正式”解散

 

新加坡天地会曾经参与反清

话说回来，本地天地会确实参与过反清。综合殖民地政府文件、《海洋史上的近代中国》和谢裕民发表于《怡和世纪》的《小刀会》系列，厦门小刀会六名首领中，陈庆真、陈庆星和一名鸦片商都是新加坡人，小刀会“成员多数是从贩洋华侨在国外所生的土生仔，许多人在国外已经加入天地会”。

陈庆真这位“土生仔”回国后，将厦门小刀会纳入天地会，崛起成为强大的武装势力。陈庆真于1851年被清军逮捕，英国领事馆出面交涉，归还在轿子里的是“立毙杖下”的尸首。

1853年5月，接任的小刀会首领黄威、黄德美等在福建海澄起义，从海峡殖民地运来援兵，但最终被清军反扑。12月有4艘虏劫的官船抵达新加坡，一个月后另一艘抵岸。这些船只载着枪炮弹药，张挂天地会三角旗。此西北风季节，新加坡迎来两万华人，比过去多一倍，可见小刀会部分势力已转移本地。

逃难的小刀会众加入蔡茂春领导的义福会，因义兴（福建）不资助他们而结怨，买米演变成持续一个多星期的械斗，约 400人命丧黄泉。蔡茂春在《新加坡自由报》宣布跟天地会脱离关系，多人乘坐帆船离开。

约半个世纪后，孙中山在香港建立以洪门为根底的兴中会总会，在海外则加入檀香山洪门致公堂，以洪棍的身份亲自修订帮会章程，将致公堂转型为革命组织。

跟孙中山并肩多年的尢列乃上海洪门中人， 20世纪初前来“行医”，暗中联络新马天地会众成立中和堂。他在大坡摩士街开办“孔道讲堂”，显然是借洪门纲领所引用的儒家学说来宣扬反清。

1910年，尢列回来新加坡，策动中和堂潜回中国革命。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大总统时，中和堂负责北上抵御清军。袁世凯称帝时，尢列发动中和堂参与讨袁。根据《海峡时报》的报道，孙中山去世的时候，新马中和堂有约20万会员，可见新加坡的“反清”势力依然强盛。

 

20世纪的 “天地人神”

根据20年前去世的本地洪门老大（洪棍）的《新加坡私会党发展史》手稿，19世纪末义兴（代号21）奉令解散后，党员成立“天地人神”四大派系，代号24、36、18和08（108）沿用至今。

天地人神之间你争我夺，中国抗日和二战让它们放下成见，联手抗日锄奸。日据时期的大检证，义勇军、共产党、国民党和私会党员都列为必须处死的“敌性华侨”。

战争结束后，一些义勇军以维系患难之情为由，重新成立洪顺堂，总部设在杨厝港；从中国南来投亲，和尚还俗的洪门中人成立忠义堂，跟洪顺堂总部只隔一条乡间小径；义南海则渗透到职工会和政治圈子，形成21派系鼎立的局面。天地人神则继续招兵买马，全岛300多个私会党当中包括纯女班“红蝴蝶”。

 

西鲁和木杨城并非传说

私会党沿用天地会仪式 “开坛造城”，超过30人入党称为“做大戏”，人少则做“布袋戏”，其他党员受邀“看戏”，戏都在深夜上演。

开场时由“先锋”带领新丁来到“木杨城”外，口中振振有词：“日行千里路，夜过九重山。打听清朝事，飞报进杨关。”众人入城，聆听香主讲述少林僧平“西鲁”、火烧少林寺、高溪庙起义等事迹。闯五关后在“洪花亭”兄弟八拜：“饮过洪花酒，寿元九十九。再添一个九，一百零八寿”。

《新加坡天地会彩图》截图：入木杨城口诀

《新加坡天地会彩图》截图：八拜兄弟口诀

许多中外文献推测木杨城乃天地会基地，“西鲁”可能在西藏或纯属虚构。洪门老大解释，西鲁是“罗刹”倒过来的方言读音。元明清时期，Rossiya音译为罗斯或罗刹，乾隆年代才统一俄罗斯译名。

翻开史页，黑龙江边境纠纷频繁，半个世纪前珍宝岛武装冲突，苏联总理柯西金参加越南主席胡志明葬礼后，跟中国总理周恩来在北京机场会谈，缓和一触即发的战局。21世纪初中俄达成“补充协定”，边境友好开放。

康熙年间出现过类似的局面。康熙十一年（1672年）福建征军，潜伏在莆田九莲山少林寺的天地会成员以疆土为重，远征黑龙江边境雅克萨城，为日后的《尼布楚条约》奠定基础，保障东北150年的安宁。

俄罗斯人在雅克萨砍伐杨树搭木栅筑城，因此称为“木杨城”。少林僧守土有功，反而招惹灭门之祸。本地天地会入会仪式，在复制的木杨城道场进行，就是为了纪念这段事迹。

洪门老大被捕前，主持过多个开坛造城仪式，觉悟后感叹“私会党头目利用洪门的美誉做饵来获取个人利益。实际上清朝已不存在，连日后参与抗日与反殖的人士都已放下武器，重新踏入公民社会，天地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可见上世纪末，挂天地会之名立堂，在新马相当普遍。

新加坡天地会开坛造城仪式简图

新加坡天地会的招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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